他那语调平平的性格,此刻不再象徵着沉稳,而是变得冥顽不灵,将天帝的怒意一下就点燃了,“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不必再多说,自去水牢赎罪,不满十年,一步也不许踏出来!”
众仙闻言,满是惊骇,想要帮忙求情,镜清已然叩拜道:“多谢天帝成全。”
此时的方隅,还不知道为什么众仙惊骇,直到下一刻,画面陡转,他看见了所谓的“水牢”。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房间,里面除了水之外,空无一物。
镜清身处其中,在最中央的位置打坐,面色平静,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水腐蚀。
方隅恍然,水牢阴森可怖,对于普通神仙而言,就是溺水几日,被呛泡得乱七八糟而已,对于镜清这样无拘无束的风神,却是一种酷刑。
因为水中无风。
不仅是溺水与浮肿,镜清还在被水牢本身排斥。
他的肌肤遭到腐蚀,却无法使用术法治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融在水牢之中,又完整地再次出现,然后再次一点一点地消融。
每一次消失,都是一次赎罪的结束。
反反覆覆,经年累月。
期间不知道来了多少位神仙与仙子,劝他向天帝认错,劝他揭露方隅的位置,劝他不要逆天而行,他都只顾打坐,连眼皮也没有掀开,仿佛没有听见。
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了雨神会偶尔来看看他。
但因为他从来都不睁眼,也不说话,雨神就只是看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顺带抱怨他的工作都被交给了自己,让他出来以后必须好好补偿补偿,帮自己多多控雨,不然这事儿没完。
整整十年,镜清也没有作出半句回应。
最开始他还会因为疼痛皱眉,后来习惯了,就变得更加漠然了。
等到他终于赎罪结束,换来那三百六十五条生命重回正轨,水牢里透明的液体,已经被他的鲜血染成了近乎于黑色的红,浓稠得让人看一眼都呼吸不上来。
而他也被水牢腐蚀得体无完肤,疼得根本站不稳了,幸好来接他解禁的雨神及时将他扶住,送回了风神殿照顾。
水牢是惩罚,因而这些伤痕,无法使用术法来治愈,镜清只能硬撑着,等待它们自愈。
这一等,就是半年。
方隅也终于知道,他苦苦守候的那三千八百三十二年丶一百三十九万八千六百八十个日夜,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终于,镜清能够自行下榻了,天帝却来了。
镜清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行礼道:“见过天帝。”
天帝摆摆手,眼里也满是心疼,“这才恢复多少,不好好躺着再修养修养,又想去哪里?”
镜清向来不懂撒谎,直言道:“方隅向我告了白,我答应会给他答覆,不能再耽搁了。”
天帝一听,差点气得又要将他塞入水牢,“你还要去见那妖孽?!”
镜清道:“他会改正的。”
天帝不屑一顾,“且不说那狐狸是不是还活着,就算它活着,年幼就能害人命,这千年来,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遭殃,难道你还能一边看着它,一边替它在水牢中赎罪?”
镜清道:“若是成为道侣,他便能上天庭,我——”
“不行!”天帝急眼了,“我绝不会允许你跟一个魔王成为道侣!”
镜清微愣,“……魔王?”
这一瞬间,方隅的愧疚与耻辱心达到了顶峰。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天帝自知失言,索性也不瞒了,“这世上叫方隅的不少,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魔王,我还看不见他未来命运的,就只有被你改了命运的那个‘方隅’了。”
镜清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方隅自己给捅了出来,一举成为众矢之的,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可惜天帝看不见他的未来,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牵连了万物中的哪一个环节,这才等到了今日。
天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此番下凡,亲手将他杀死,便能——”
“我不会杀他。”镜清打断道,“我会让他跟我回来,洗髓重修。”
“你疯了?!”天帝震惊道,“今非昔比,他可是坐拥万鬼的魔王,怎么可能与你归来天庭,修炼到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