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柏将她揽得更紧了,依然追问:「你会与鄢和斗嘴么?」
「当然不会,」顾雁顿时哭笑不得,「少公子生性沉稳,从不斗嘴。」
又来了,她算是知道了,卫贼心眼到底有多小。如果她不打起精神认真敷衍他,他又会追问个没完没了。于是她凝神注视着卫柏,柔声说道:「在奴婢心里,殿下是不同的。」
「可你一直都没说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同?」卫柏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看来今日卫贼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顾雁暗暗叹气,继续认真编造:「奴婢喜欢写戏文,还想着书留名。但狐姬问世以来,只有殿下看出了她的哀情。过去在鄢府与少公子说杂戏,他都只当我在闲聊。所以,奴婢最想给殿下看我的文章,最想听到殿下的评议。」
她偏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奴婢仰慕殿下文章,并非觉得殿下写得与『北陶南鄢』一样,而是仰慕殿下字里行间的通达。芸芸众生都困在虚名里,像殿下这般不在乎的人,世上独一无二。」
「像那天武望山文会,少公子甚至写到,青山化为沧海,顽石散作飞沙。可眼前的山下顽石,刻着『烈烈玄阳,授命于颖』的谶言啊。他说终会散作飞沙,旁人看来,八成觉得晦气,不合时宜。说实话,我看到时都暗暗捏了把汗,就怕殿下觉得少公子写得不妥。没想到殿下全不在意,只看赋文的过人之处,将其评为头名。我当时很惊讶,也很佩服。」
说到这,顾雁自己都不知道,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了。真真假假,也跟她的心一样。朱色与墨色羼在一起,时间一长,便不会界限分明了。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殿下心如明镜,难道还需要奴婢一一细说么。」顾雁倚着他,说得口干舌燥,心下无奈。真像哄孩子似的,这回一口气夸了他这么多话,这厮总该满足了吧。
卫柏徐徐打开眉目,瞳仁里的寒冰也化作温柔水流。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无数士人奉承颖王,奏表写赋,吟诗着书,各种手段五花八门。他都见怪不怪,看得木然。而今日听到她的赞扬,他心中竟像盛开了暖阳,一股热流肆意奔腾,竟让他无比愉悦。
免得他再追问,顾雁丝滑地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究竟想约奴婢去何处呀?」
「回府之后便知晓。」卫柏俯首贴着她的发髻,细嗅她的发间香气。
从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恼怒了。顾雁终于松了口气,也就任他紧紧贴着自己,还抱着她不松手了。
回到颖王府,两人下了车驾,卫柏带她穿过前院,来到府东僻静处的一座小院外。
顾雁一直没有来过这里,这次跟随卫柏走进院门,才发现这里是一片精巧雅致的庭院。似乎没有人住,院中只有鸟虫鸣叫,格外幽静。池塘比西园小得多,池边一座凉亭里,案上放着一炉茶水。而亭边,种着一棵结有累累果实的梨树。
她的心咯噔一响。之前她就听卫贼说过,他曾种过一棵梨树,待之如友。因为他小时候住的老宅边,母亲种了许多梨树,他和兄长负责照看。他在院里种梨树,便是因为思念他们。
卫柏带着她走进凉亭,拿起案上一个小木匣,又拉着她走到梨树旁。
「殿下这是……」顾雁不解其意。
「我想让他们和它看看你。」卫柏抬头望着枝繁叶茂的树梢,仿佛真在对一名朋友说话,「她叫容娘,你认识一下。」
顾雁轻轻抿唇。显而易见,卫贼口中的他们,似是他思念之人。而那个它,就是这棵梨树。
她转眸看向梨树,挤出一个恬静笑容:「你好,我是容娘。」
「我想娶她。」卫柏忽然说道。
顾雁心脏一震,倏尔惊愕地望向他。
却见他托起手中木匣,打开盖子,匣里装着一支莹白柔润的玉簪,形如梨花簇簇。
他说:「母亲,你说待孩儿找到意中人时,便把你留下的这支梨花簪给她。现在,它终于找到主人了,就是她。」
顾雁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飞快。她捏紧手,心中忽然格外不安起来:「殿下,我……」
这可是他娘亲的遗物!
但此时此刻,她又怎能说,自己一直在骗他啊!
卫柏拿起玉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她,又看向梨树:「你们看,很配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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