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明明知道不能信,明明心里好似有柄刀在搅,他的话语和行为却不受控制:「别哭,是臣错了,臣不该对殿下不敬……」
萧无衍一边安慰一边抬起僵在半空的手轻轻为她抹去眼睑下的泪珠,就好像他们从无芥蒂一般,那双黑眸却变得悲凉而疯狂,仿佛对自己已恨到最深处。
姜幼安静静凝着萧伍的眼睛,一眼便看出他眼中的痛苦。
她知道他怪她,她宁愿他怪她,建立在谎言之上的高塔,在谎言被拆开那一刻便注定会坍塌。
他们不能粉饰太平,那只会让裂痕越来越深,更何况,她也不想看萧伍这般忍耐。
须臾,姜幼安轻吸口气,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不是的,你可以问,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然而萧无衍却在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后神色忽变,双眸愈发阴郁,她在用顾么么的声音说话,用他最熟悉的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声音说话,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再次相信她的虚情假意进入她的圈套么?
不会,绝不会。
萧无衍倏然后退,原本映在他身上的窗影霎时掉落地面,仿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划开两人。
他寒声,好似终于恢复理智,话语中再无一丝柔情:「这话该臣说才是,殿下召臣前来是想问什么?」
她召他来?
姜幼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父皇让刘喜带萧伍来东宫时到底用得什么藉口?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帮父皇背锅。
姜幼安急切上前,越过窗影试图向他坦诚:「我没有,我原本是想偷溜出宫去看你——」
萧无衍却步步后退,明显不信任她:「是么?既是误会,那臣便告退了,还请太子下令放了顾青树和李拓。」话落,他拱手揖礼,竟转身就走。
姜幼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眼看他便要走出内殿,神色不禁一急:「站住。」
她压低嗓音,恢复太子声线。如果这是萧伍想要的,如果他只想与她做君臣……那她,愿意如他所愿。
萧无衍闻声脚步一顿,唇边却勾起一抹自嘲地笑,果然,果然又是在骗他。
他转身低垂眼睫,瞬间敛去所有思绪:「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此时姜幼安手中还握着冠簪,方才急着去见萧伍,她一进殿门就开始拆了,可现在……她垂眸,抬手又将这两样东西戴好,而后才一步步走向萧无衍,低声下令:「伸手。」
萧无衍轻怔,不明她这是何意。
而见他不动,姜幼安神色不由一沉:「怎么?萧侯难道要抗命?」
萧无衍这才抬起眼睫看向太子,黑眸里泛起意味不明的幽光:「岂敢?臣,遵命。」
他一字一顿的咬紧牙回话,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双手伸到半空。
见状,姜幼安神色稍虞,然而下一瞬,却见她一手握住镇远侯手腕一手为他诊起脉来。
萧无衍神色顿时又变,当即便想抽回自己的手,声含薄怒:「殿下究竟何意?」
可姜幼安却将他手腕握得格外紧,哪怕被他的力气拽得险些跌倒也不曾松开半分,反而倔强抬眸,定定盯着他的眼睛道:「孤关心臣下,不可吗?」
「关心?」萧无衍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浊气:「殿下若当真关心臣半分,便不该草菅人命枉杀我镇远军之人!」
那日他生死未卜,军中曾有人回塞河镇传信,他一直以为那军卒是为保护娘子才葬身火海,可如今「顾么么」分明活着,那报信军卒究竟是如何死的恐怕已不言而喻。
姜幼安闻言却觉心头好似被人剜了一刀,眼底蓦地氤出水汽:「你竟这般看我?」
若说谎言,她的确向他隐瞒了身份,可他又何尝没有骗她?
但即便如此,姜幼安却从未怀疑过萧伍待她不是真心。
她以为他也一样,她知道他会怪她隐瞒丶会生她的气丶会因她如今的身份而跟她划清界限,可原来……原来她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姜幼安忽地冷笑一声。
「你走吧。」
她松开他,仰眸掩去眼角水雾,继而静静看萧伍最后一眼:「我会让锦月去找刘喜,顾丶李二人不会有事。」
萧无衍顿时怔住,明明所求如愿,可不知为何,她这般平静却让他愈发慌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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