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秋宇低头换鞋,漫不经心地走过茶色矮几,丝毫没有在乎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他走到餐桌旁为自己倒水。
润了润嗓子,麦秋宇用余光一瞥,缓缓开口:
“你怎么来了。”
第三次推开玻璃门,他径直来到陈麟声跟前,说自己不久就会死去,活着太孤单,想买他几个小时的光阴,不做别的,只说说话。
陈麟声只当这是世界上千万个贪色男人的理由之一。他身边不乏追求者,有男有女,早就习惯。
他跟他回家,一共七次。
男人独居,换鞋进门后第一件事,是帮陈麟声倒水。久而久之,陈麟声开始习惯跟着他走,戴着套的匕首贴在内侧的口袋里,坠着轻晃。
他们路过起居室,直入厨房。陈麟声像幼稚园的孩子般,乖巧地接过水杯。
男人长他十几岁,有兄长父亲般的气质,总在陈麟声喝水时,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像水,又像烟。
起先他们谈一些空泛的话题,后来说一些具体的生活。
陈麟声擅长假装笑得很开心,假装很崇拜,很享受,但又离爱和喜欢有那么一些距离。
但这些把戏,始终没机会用在男人身上。
最后一次去男人家里,陈麟声站在熟悉的地方喝水。
男人忽然凑了过来,像风一样轻。
陈麟声完全没有惊动,他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杯子里空空的,就像他们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周后,他在当地报纸上见到了男人的讣告,短短几行黑色铅字,讲完了男人的生平。比陈麟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能总结的还要少上许多。
放下报纸,玻璃门上的风铃悠然作响。
男人托人带给他一封信,里面有几张钞票,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
人类拥有无数可以摒弃爱欲的方法,若是如此情况下,还愿意爱一个人,无论今后要踏足什么样的地狱,都是其咎由自取。
看完以后,陈麟声并没有什么触动,他将纸条放进信封,拿起外套去了超市,用男人给他的钱,买了接下来两周的生活用品。
到晚上,陈麟声又把纸条翻出来看。他凝视那行字许久,依旧不明白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陈麟声的生活依旧是窘迫的。
他在兼职,可兼职赚来的钱远远不够。施岩仲在付过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外,没再多打一分钱。
施岩仲是要逼他回去。
在男人之后,陈麟声又遇见了许多人,参加过无数次隐秘的、离□□似乎只有一步之遥的约会。不仅是为了钱,有时也为了一顿免费的晚餐。他不爱那些人,他有决心,也有预感,这种不爱,誓必是永远。
但与此同时,陈麟声也觉察到,男人的纸条,是他此生报应的小小提醒。
施简出发去机场,乘好友家人的顺风车。车开出去一段距离,施简忽然探出头来,朝陈麟声和妮妮挥手。
妮妮也挥手,像一只小狗见到另一只小狗,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陈麟声托了托她,也笑着举起手挥了挥。
等到车彻底看不到了,他敛起笑容,抱着妮妮路过正在用手绢揩泪的安嫂。
刚踩上草地,安嫂就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
陈麟声知道她有事要找自己,但他并没有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