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她发高烧，浑身抽搐。家人以为她命不久矣，却见她在昏迷中喃喃自语，背诵起那段从未学过的《启明谣》。
黎明时分，她醒了。
第一句话是：“我不怕了。”
随后，她开始向全家人讲述那个故事。她说得如此真切，仿佛亲身经历。而每当她说完一句，家中一人便恢复一段记忆??母亲想起了幼年听母亲讲的故事，父亲记起了少年时写下的反律诗，连卧床多年的爷爷也睁开了眼，低声说：“我想起来了……我也说过‘不’。”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病人聚集到槐树下。青年依旧每天吹笛、讲故事，从日出到日落，声音从未停歇。
第七天夜里，海面突现异象。波涛翻滚，一道由忆辉凝聚而成的光桥自海底升起，桥上走来数十道虚影??皆是曾登阶觉醒却已逝去的灵魂。他们无声伫立，围绕村庄形成一圈守护之环。
那一夜，所有患病之人皆痊愈。
而那位青年，在晨曦中悄然离去，只留下笛声余韵，缭绕海风之间。
后来，渔民们在礁石缝中发现了一块刻字木牌：
**“故事不死，因有人愿传。”**
***
数年后，西域新建了一座学堂，不授经文，不论功名，专教一件事：如何讲述真实。
学生们来自各地，有失语者、囚徒之后、被贬的史官、甚至前执律者的后代。他们在这里学会倾听，学会质疑，学会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所见所感。
某日课堂上，老师提问：“什么是自由？”
一名少女起身答道：“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当我看见不公时，我能说‘这不对’，并且相信有人会听见。”
众人鼓掌。
窗外，一只秃毛鸡蹲在屋檐上，嘴里嚼着偷来的点心，含糊嘟囔：“还行吧……比以前强点儿。”
这时，天空钟声响起。
远在雷泽的启明阁，那口由破碎齿轮重铸的钟，正自行震荡。月圆之夜未至，它却提前响了。
一下、两下、三下……
九州各地，凡是心中尚存疑问之人，皆有所感。有人停下劳作仰望苍穹，有人握紧手中书卷热泪盈眶，还有人转身走向邻里，开口说出多年未敢言的秘密。
钟声穿越风雪，最终落在一座无名山谷。
那里，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插在冰岩之中，刀身覆满白雪，唯有刃口隐约透出龙鳞般的纹路。
钟声抵达刹那，雪簌簌滑落。
刀柄微微震动，仿佛回应。
远处山坡上，那个曾说过“下一个故事由我来讲”的男孩，如今已长成少年。他牵着母亲的手走来，望着那把刀，久久不语。
母亲轻问：“你要拔它吗？”
他摇头：“还不行。它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武器，而是属于所有敢于说‘不’的人的誓言。”
他跪在雪中，郑重叩首。
“但我可以守护它，直到下一个觉醒者到来。”
风起，卷起漫天大雪。
雪落无声，却覆盖不住那深埋于地底的齿轮余温，压不下那散播四方的笛声回响，更冻结不了千万人口中不断重生的故事。
大雪满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