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游时宴不以为意,「你害怕恶鬼不成?长厌君才不计较这些。你再害怕,给你,拿着我的符纸防身。」
他借着这一点光亮,认真地看向了小船底下的事物。是一排排整齐而冰凉的棺材,堆成了高山,里面泛着冷光,堆满了大片大片的金子。
施公子瑟瑟发抖待在角落。游时宴测试了一下距离,「没法运气,不确定下面有没有别的尸体。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说完话,忽然摸到了船身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那是用刀尖刻上去的字,笔画转锋的时候带起了尖刺,不知道花了多重的力气才能刻成。
字迹依稀不清,游时宴谨慎地摸去,发现是一句耳熟能详的诗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是谁刻的?
游时宴确定这句诗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又念了一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施公子垂着头,哑着嗓子道:「厌帝。」
好多年没人这么叫他脸上,游时宴被这一句话激起了鸡皮疙瘩,开玩笑缓解压力,「你再叫也不能复活了,施家信酒神都是好几千年的事情了。再说了,施家现在手下有镖局,上天庭还有金鸢上仙坐镇,惦记酒神干什么?」
施公子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墓里昏暗寒冷,他肤色煞白,一缕光落在上面,照透了他眼底的恨意,「我不害怕,厌帝。是你该害怕。」
他骤然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扣住游时宴的脖颈,露出一个恬静而柔和的笑容,「幸好,幸好你碰到我了。不然我去哪里找你呢?小天帝。」
游时宴被掐住脖子,马上抽出长生剑,剑身嗡鸣一响,荡开如龙吟般纯正的杀意。
游时宴听见这个叫法就知道是谁,难以置信道:「金鸢上仙,你又干什么?」
他转式成剑,剑锋如刃般刺过去。金鸢上仙转了转眼睛,轻描淡写道:「这是宁州,你在我的地盘上。」
金鸢上仙眼睛不停转着,黑色的瞳孔镶嵌在眼白里,很快脱落了下来,溅开一片黏腻的血色。
游时宴知道他本相可怕,猝不及防还是被他的血流了一脸,一边抹脸一边无语,「你到底要干什么!就因为我卖你那点假货,你至于杀人灭口?还是说,我之前认识你吗?」
金鸢上仙脸上生出了四双眼睛,身体缓缓膨胀,肌肤表面浮现出一层层青紫色的眼睛,肿胀后同时睁开。
游时宴拳头一硬,狠狠揍上去,「我靠,你的血要把我淹死了,你再来一个试试。」
金鸢上仙的眼珠被他打了后滚落,又长出了一只新的,宁州本地无穷无尽的信仰恍若绵密不绝的丝线,勾勒在半空中。更何况财神信仰遍布九州,仅次于昭明太子。
他俯身凑近游时宴,「你自己想一想,你认不认识我?」
游时宴眉心一跳,「不认识!」
金鸢上仙原身看不出表情,他将船身一晃,半空中的锁链彻底断开,整个小船坠入地上。
狂风作响,残链陨落。游时宴顷刻间抽剑出身,刀刃刻入墙壁内。他一转脚步,衣诀猎猎,翻飞后平稳落地。
游时宴剑锋未至,出鞘的寒光抵在指尖,剑如其人,像是洗尽铅华后仍然锐利的少年郎,意气风发。
他正色道:「金鸢上仙,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要是继续算计我,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金鸢上仙抬手,弥漫的尸雾迅速退下。周遭的一切才现出原貌。
游时宴抵住剑,转身看去,是一个个雕刻而成的石像。
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连游时宴眼尾末端上挑的眉尖都悉心刻画了出来,他们整齐地躺在棺材里,每个发尾上,都刻着不同的编号。
游时宴心里感慨着还挺吓人的,冷哼道:「切,就这还想吓唬我,你以为水神白吓唬我的吗?」
金鸢上仙对他这样冷静有点意外,吐出一句话,「当年施家的事情。我忍到现在,终于能跟你清算了。」
「你倒是说什么事啊?」游时宴直率地说出来,右手放到酒壶里,找出了一个铃铛。
说吧,等你说完,再决定跟你打不打。游时宴想讲道理,等金鸢上仙说明。
金鸢上仙微抬下巴,脖颈一串密密麻麻的眼睛跟着睁开,狭长地眯成了一条缝,「好,好,我告诉你。」
施令黛枕在母亲膝下,倦怠地揉着眼睛。
窗外微风,卷帘半隅。烛火微暖,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