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沉甸甸的,让他有一种恍惚感。他清楚地记得,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抱在怀里软软的丶小小的,很轻很轻。一晃眼,这个孩子居然就长得这么沉了。
看着眼前父子相认的场面,不少人都流下了眼泪,就连阿依达娜和老太太也忍不住偷偷抹泪。
阿依达娜冷静下来,对江书禹说:「他愿意跟你一起走。」
江书禹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阿依达娜又说了一遍:「他愿意跟你走,还请你务必照顾好他。」说完,阿依达娜不愿意面对送别别克时的心情,转身跑回了毡房。
江书禹看着阿依达娜离开的身影,心情十分复杂。他感激阿依达娜一家人把别克养到这么大,也愧疚于自己不得不把孩子带走。
回城里的路上,别克一直很沉默,江书禹总是小心翼翼地跟他相处,没话找话地说上两句,但是别克都不理会。尽管别克不理会江书禹,但该有的礼貌一样不少。江书禹知道孩子还没办法完全接受现在的情况,只能多给他一些时间。看着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江书禹心如刀绞。过了很久,江书禹实在忍不住了,便对别克说:「如果你想回到你姐姐和奶奶身边,我可以在忙完你妈妈的事情之后,把你送回去。到时候,你想跟他们在一起生活,我也不会阻拦,只要你开心就好。」他原本以为别克会非常开心,没想到别克很冷静地说:「既然我选择跟你一起走,就绝不会食言。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可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江书禹很吃惊,问道:「你这个小男子汉,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愿意跟我一起走了?就不怕适应不了吗?」别克很认真地说:「姐姐告诉我,虽然我的阿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是她找了新的人替她看着我长大。姐姐说我很幸福,有两个爱我的阿妈。我已经失去一个阿妈了,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听到别克这么说,江书禹眼眶湿红,他搂着孩子小小的肩膀说道:「果然小男子汉长大了。」
自从别克离开之后,阿依达娜就像丢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反倒是老太太,总是没话找话地安慰丶开导她。阿依达娜对于这些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什么也听不进心里去。
「我都已经接受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该走的人留不住,咱们啊,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阿依达娜认真地看着奶奶,有些生气,「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家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奶奶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阿依达娜这么激动过,一时间被她吓到了。等回过神来,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哎呦喂,你这小孩,突然冒出两句话,吓死人了。你要是想那孩子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去大城市里看他。我倒是觉得那小子走了挺好的,免得一天到晚在我旁边,『奶奶丶奶奶』得叫个不停,够烦人的。」
嘴巴上说着那孩子烦人,实际上老太太的眼眶早就红了,眼泪也不争气地掉落下来。奶奶怕自己脆弱的样子被孙女看见,便背过身去,借着干活的名义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阿依达娜一个人,她失神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全是别克小时候的样子。那孩子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边,一声声叫着「姐姐」,好奇地跟着她学骑马丶学赶羊,还把草原上长得最漂亮的花摘下来,当作礼物送给她。可偏偏那个时候,阿依达娜对这个弟弟有很重的偏见,总觉得是这个弟弟导致父亲对她非打即骂,所以她对那孩子算不上好。只要男孩子稍微犯点错,她就会呵斥。如果别克不小心抓到了她的头发,或者踩脏了她的衣服,她会大发雷霆,甚至把小家伙推倒在草地上。小家伙也是够坚强的,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哭着鼻子去告状了。偏偏这小家伙总是一次又一次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每每想到这些,阿依达娜的心里就愧疚。
愧疚之心越重,就越想补偿别克。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机会补偿了。别克是别人的孩子,要跟别人在一起生活。
就像奶奶说的,等以后别克再回来看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客人了。
第218章药
阿依达娜打不起一丝精神来干活,总是发呆或者做错事情。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扰她,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她内心极其煎熬,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之前连续半个月不见一丝雨滴,这段时间却总是下雨,连半天晴天都没见到。
又是下雨的一天。阿依达娜本来在毡房里面忙活,突然想起来自己因为走神,忘了把赶出去的牛羊赶回来。眼看雨下得这么大,牛羊在外面淋雨可不行,她必须尽快把它们赶回来。阿依达娜带上斗篷,骑上马,就离开了毡房。等她跑出老远之后,其他人才看见,不禁疑惑地说:「这孩子怎么突然跑出去了?这么大的雨,可别淋坏了。」
他们的话引起了哈森的注意,哈森走了出来,朝着远方看去。果真看到阿依达娜骑着马冲进了雨雾当中。哈森不放心阿依达娜,也骑了一匹马追了过去。
阿依达娜找到了被自己遗忘的那一群小羊,看着小羊们在雨里茫然无助丶瑟瑟发抖的样子,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也是在这一刻,她脑袋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依旧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等将来某一天,别克重新回到草原上,看到她一定会非常失望。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把日子过好,这样下一次别克看到自己的时候,才不会担心。同样,她也希望别克在新的城市能够过得好。
阿依达娜抱着瑟瑟发抖的羊,用头轻轻摩挲,眼泪混在雨水里。此时的她看上去很是痛苦煎熬,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和轻松。她放开小羊,站了起来,赶着小羊往回家的方向走。刚走出两步,就看到雾气蒙蒙的雨幕里躺着一个人。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走近几步才发现,地上真躺着一个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冲锋衣,旁边有一个旅行背包,看来是来这里旅行的。阿依达娜摇晃着她:「喂,你醒醒,你还好吗?」哗啦啦的大雨淹没了她的声音,雨点劈头盖脸地落在女孩的脸上,女孩一点反应也没有。阿依达娜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好烫!可是女孩的身体却很冰凉。得赶紧想办法把她带到没有雨的地方。阿依达娜吃力地扶起女孩,将她放到马背上。
女孩现在奄奄一息,阿依达娜不敢有一丝逗留,抄了一条小路,急忙往牧区赶去。
等到了牧区,阿依达娜一步就从马背上跨了下来。她张望着四周,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快来帮帮我!」哗啦啦的大雨声实在太吵,把她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在帐篷里忙碌的牧民们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没办法,阿依达娜只能靠自己,吃力地把女孩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尽管她很小心翼翼,但还是在女孩刚碰到地面的时候,和女孩一起滚在了地上,摔了一身泥。阿依达娜吃力地把女孩扶起来,扶到了毡房里。
看着女孩一身脏兮兮的,她急忙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女孩换上,又找来一条干毛巾,打算给女孩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刚好这时,哈森追了过来:「阿依达娜,你没事就好。」看到阿依达娜平安无事,哈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阿依达娜急着去把羊群赶回家,于是把干毛巾放到了哈森手上,说:「她生病了,发着高烧,病得很重。得赶紧给她喂点药,你让奶奶过来看看。她头发湿透了,得赶紧擦干,不然病情会更严重。」交代完这些,阿依达娜就离开了毡房,骑着马又一次消失在了雨里。
哈森一一照做,向老太太请教后,找了一些药草就去煎药了。
毡房外,戚安摘下了头上的防雨帽,走进了毡房里,一边进毡房一边说:「这雨真是越下越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再这样下去,只怕牛羊都要挨饿了。」
没人回应他,戚安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才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发红丶看上去病得很重的姑娘。戚安走过去,摸了摸姑娘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戚安看到姑娘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旁边放着一根干毛巾,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拿起干毛巾给女孩擦拭起头发来:「头发不擦干的话可不得了,病情会加重的。」
恰好这时候,哈森端着药走了进来。戚安责备道:「你是怎么照顾人的?她头发还是湿的,你居然就不管了。」哈森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管,是忙着去煎药,她现在病得很重,给她喂一点药之后,等她缓一缓。等雨小一点了,就要把她送去医院。」
戚安说:「她应该是淋了雨,发高烧了。得想办法退烧。」哈森说:「那刚好,我熬的这些药就是退烧治感冒用的。」说着,哈森就要把药端过去给姑娘灌下去。戚安看到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提醒道:「这么烫的药喂进她嘴里,不合适吧?」哈森说:「我刚才已经吹过了,应该没问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