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寻寻!寻寻你……”
呼喊声戛然而止,沈十安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游荡在丧尸群中的小小身影,喉结快速滚了几下,手掌抖得几乎拿不住长剑。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记不清是如何将那群丧尸砍成了满地碎片,也记不清到底是花费了多大的力量和勇气,才走到那个浑身血迹的小小身影跟前。
“不是寻寻……”
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心脏像是被死命拉扯又猛地弹回原位的弹簧,每跳一下都抽得生疼。沈十安捂住胸口,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寻寻,别怕,不是寻寻,不是他……”
寻寻肯定没事的。
寻寻绝对还活着。
没有其他任何可能性。
那是能说话能变人的狗子精,那是在异世界称霸一方的大妖怪,就算没有降落伞,就算从近千米高的地方摔进丧尸海,他也绝对不可能出事。
哪怕当真只剩下一口气,自己也会找到他,灵泉水也能把他救活。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有晶莹的液体滚落下颌,在粘腻的污血上砸出了一点印迹。沈十安没有停留,踏过尸山血海,往更深处的尸山血海中行进。
太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层血色,等到这层血色渐浓渐暗仿佛天地都要倾覆时,沈十安再也支撑不住,拄着剑跪倒在一座广场的台阶上。
胸口剧烈起伏,掺杂着污血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顺着下巴滴在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或许是因为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太过剧烈,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以至于当乌压压的丧尸潮再一次朝他聚涌而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竟再也生不出半点反击的力气。
他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扶住剑柄,余光中是密密麻麻的腐肉尸潮,眼前却仿佛将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活到如今,纵观往事,他这一生好像都是在一段紧接着一段的别离中度过的。
母亲过世是他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以至于将近两年时间内,每每梦及都能教他彷徨恐惧痛哭流涕。
姥姥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念高中了,或许是年龄的增长使得情绪内敛,流的眼泪并不算多。倒是姥姥本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哭得惨烈:“怎么办啊,姥姥也走了,我们安安要怎么办啊。老头子,你答应我,你多撑几年,你替我替青染多陪陪这孩子,要不然他一个人得多难过啊……”
等到了姥爷临终前,两人的情绪都算平和。
“安安,”姥爷握着他的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每个人这辈子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的人路途长些,有的人路途短些,还有的人正好和你重合一段,能陪着你走一段距离。姥爷这条路已经走到尽头,不能再陪着你了,别害怕,也别难过,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能陪着你将这条路走完的人。”
小黑在灵泉里变成人的时候,沈十安即便惊讶,即便察觉到他的身份恐怕不同寻常,心底却是欣喜的:瞧,这还是个孩子,他的路途才刚刚起步,肯定能比自己走的长久,肯定能先将自己的路途走到尽头。
比爱的人先一步走向死亡,这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快乐的事情。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喜欢和他开玩笑。
又是这样么。沈十安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全是丧尸越来越近的嗥叫声。
又一次,他只能站在原地,目睹至亲至爱越走越远,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吗。
可是沈寻,你分明保证过的,你分明保证过绝对不会死在我前面。
你要是敢言而无信,我就——
他又能怎么办呢。
撑在地面的掌心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震动时,沈十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一声怒吼响彻云霄,这才猛地抬头朝远处看过去:
瑰丽壮阔的血色残阳之下,一只足有十几米高的巨大猛兽背着光狂奔而来,纯黑色的毛发在风中飞扬而起,隐隐流泄出一层耀眼的金边。
威风凛凛神俊非凡,仿佛张口便能吞天噬地。
它一边奔跑一边怒吼长啸,就连仅凭本能朝沈十安围聚过来的、无知无觉的丧尸似乎也从这啸声中感受到了某种绝对恐怖的力量,一时间竟然停滞不前。
庞大的身躯以雷霆之势冲进了尸群当中,森寒的利爪瞬间就将几十具丧尸碾成了碎片。怒吼声震耳欲聋,地面在巨爪的踩踏下持续颤动着,这场一边倒的战斗迅速开始,又迅速走向终结。
等到所有丧尸都被杀光,巨兽甩掉爪子上的污血和碎肉,踏过满广场的尸骸残肢,迎着夕阳飞奔过来。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而后伏低前肢半跪在沈十安身前。
与此同时,一道清亮又带着些微沙哑的少年声音在沈十安脑子里响了起来:
“安安,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