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问,这是胸有成竹。凭季无衣杀死女人后与之前发狂时判若两人的神态,他就断定季无衣在杀人时是没有意识的。
就算有也没关系,那个女人总是他杀的,这抵赖不得。
素堂主眯了眯眼,光这一条,就已经够了。
季无衣果然沉默了。
素堂主两手一摊,征求意见一般左右转身,四顾众人,趁热打铁主持公道:“你看,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
他指着季无衣身后:“唯一一个可能目睹全程的还被你杀……等等,那女子,我怎么瞧着那么眼熟?”
一句话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青云城主本无心细看,岂知打眼一瞧,那女子眉眼五官倒真让他生出几分熟悉来。
他还待再看几眼,就听最边上四大门派中唯一的女掌门,黄烟谷谷主长长倒吸一口凉气,颤着嗓音道:“是她……”
至此,洛城主心如明镜,认出了躺在季无衣身后的那个女子。
当年季宗主的小师妹,黄谷主少时的闺中密友,亦是曾经风华绝代,气冠群雄的九天宗少掌门。
“季无衣,你好歹毒的心肠!”素堂主先发制人,脸色骤变,“不管九天宗的人是不是你杀的,她被你一剑割喉,你总认吧!”
他不管不顾,踏出两步,痛心疾首,几乎是要仰天悲鸣:“眼见着季宗主一死,你便急匆匆杀了在此时赶回来的上一任掌门!你存的什么心思?!”
他顿了顿,等大家回过味来,又道:“可怜了当年的少掌门,天资聪颖,举世无双!好不容易帮九天宗坐稳第一门派的位子,却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如今门派被灭,好不容易回来,你却将她杀之而后快!怕什么?怕她把即将到你手上的掌门之位夺去不成?!少掌门修为凌绝至此,你都能在百招之内杀了她,还有谁是你奈何不了的!
“季无衣,你藏得好深啊你!”
一番痛诉,句句藏刀,竟就这么借死人的口,给季无衣把杀人的动机甚至是能力,全都一口气坐实了。
“素堂主说话,未免太诛心了些。”洛城主淡淡瞥他一眼,“我们认得这是当年的少宗主,无衣这孩子,可不一定认得。”
素堂主蓦地回身,讽刺一笑:“洛城主,我看你是悲极,伤心糊涂了!堂堂九天宗,少宗主失踪不过二十余年,怎么整个门派就无人知晓了?当年季宗主与少宗主感情那么好,像亲姐弟一般,难不成少宗主失踪之后,他一上位,非但不诚心缅怀,还要抹杀掉少宗主的所有痕迹不可?
“洛城主这话,也不知是在讽刺九天宗从上到下失德忘祖,还是在说季宗主,薄情寡义啊?”
洛城主向来寡言少语,听他一说,还欲再争,却被黄烟谷谷主抬手制止:“多说无益,当下季无衣做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
素堂主又把矛头指向她:“听黄谷主的意思,是要就这么放过他,好让他拿着乾坤玦,回去丧事喜办,安安稳稳做他的新任掌门,当作无事发生?”
黄谷主古井无波,自是不吃这套:“季无衣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他说了不算,你说了更不算。素堂主,是非功过如何判,不是谁的话多谁就有道理的。”
回旋镖镖到自己身上,清心堂堂主脸一红,拂袖一哼,不再说话。
“自塔顶天象异动起,大家就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赶,我倒是没什么,黄烟谷就在山脚下,离得近,可诸位一气不歇,想必是累坏了。”黄谷主不紧不慢道,“此事当下也难以决断,不如各位屈尊到我谷中歇息一夜,待明儿个天亮了,再把季无衣押来,交由无量碑审判,如何?”
“无量碑”三字一出,众人皆是眼色一变。
此碑无文无字,沉寂数载,人界疆土虽被瓜分,可也算各有其主,即便纷争不断,犯了错的人总有所属去判。这无量碑立在这里,数百年也难得有谁会被押到它下面受刑,说白了,它的作用,在场众人也只是在传说论传上有所耳闻,真要动用,谁都没底。
这行的是借天威,若借到了,也就是验证传说确有其事,若借不到,后果如何,天下人对这堵波塔无量碑的看法又当如何,再往后,他们世家门派还能否稳当立足,谁都不敢打包票。
“那就请天道,问无量碑。”洛城主率先打破僵局,“素堂主如何?”
这是赶鸭子上架,两个门派掌舵人都说了,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便梗着脖子道:“就问无量碑!”
黄谷主转向一直如雕塑般静立在那里的季无衣:“你可答应?”
所有人跟着望过去。
季无衣低着头,微微动了动脚尖,看着自己脚下那层积血,良久方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