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元年,新帝登基,清算旧臣。
骠骑将军江河与其子平南将军请奏,戍守雁门关,永不入京。
新帝恳切挽留,然其去意已决。帝允,赐京城将军府女眷金银细软无数。
天白颢颢,寒凝凝只。
倏然冬至。
是夜,一匹战马疾驰入京,来人重伤跌倒在朱雀大街上,巡逻官兵赶到之时,那人只留下一句“骠骑将军通敌叛国,雁门关失守”便吐血而亡。
官兵大惊,即刻入宫回禀。然消息已如水入油锅,转瞬便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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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外,古树诡谲颤动。
家仆攥紧灯笼,不安地四下巡逻,忽听见脚步碾过雪地之声,分明有数人正贴着墙根游走,他猛然拉门张望,却不见人影,唯残月孤悬。
闺房之中,烛火摇曳,骠骑将军之妻沈素将女儿耳后碎发别了又别。
“扬州宅子的地契就藏在包袱夹层里。你父亲的旧部会在章城门接应你,过了渭水就到扬州了,以后再别回京城。”
江枝意攥住母亲手腕,泫然欲泣。
“父亲怎会叛国?圣上难道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将军府吗?我若走了,母亲你又怎么办!”
“自古武将难善终。”沈素抹泪,推开江枝意,厉声道:“来不及了,快走!”
江枝意挣扎着喊娘,后颈却传来钝痛,晕倒过去。
丫鬟流光颤抖着松开手中短棍,沈素已扶住了晕厥的女儿,红眼问:“流光,你当真愿意……”
流光跪地叩首,重重点头。
沈素泪流满面:“将军府恐要遭难,所幸意儿从小体弱,鲜少露面,可总得有人替了她的身份,才好换她无忧……流光,你别怪我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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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雪不歇,浓雾威压沉重的夜。
撑篙人受章城门一将领所托,说是帮自家小妹逃亲去往扬州,行路需低调隐秘些。
老人得了重银,为人又正直老实,一路多寻远离渡口处,辗转行了近两日,才见那官家小姐醒来。
“天可怜的。”老人递上净水,“你大哥说你要逃亲,寻死觅活的,可不值当啊,姑娘。”
夜色朦胧,河水潺潺,一眼望不到边际,早已不是京城的风光。
包袱中装着流光的户籍文书,江枝意一瞬便明白了她们的良苦用心,颤抖着扑至老人身前,问:“老人家,骠骑将军的叛国案,你听说了吗?是怎么处置的?”
老人以为女子要议亲的人家便是将军府,好心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入秋以来,匈奴与突厥勾连,屡次进犯雁门关,搅得民不聊生。骠骑将军父子计划彻底击败敌方,绝其进犯之心。
然决议当夜,斥候竟见骠骑将军夜探敌营,虽未当场发作,到底存了疑心。
次日,江家军按计划突袭敌营,谁料却扑了个空,而匈奴与突厥早已合军,绕路直取雁门关。
幸而平南将军及时回援,虽保住了雁门关关城,然阳方口已然失守,雁门关危矣,中原危矣。
至此,骠骑将军泄露军情,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当场拿下,押解回京。而其子平南将军竟夜劫囚车,不慎跌落悬崖,至今下落不明。
“皇帝大怒,流放军中四千余人,判将军府满门抄斩,还要将平南将军尸首带回京中砍头……摄政王自蜀地赶回,自请赴雁门关追捕平南将军。”
“算算日子,今儿午时将军府应该都已砍了头了。哎,上上下下约莫一百多号人。那平南将军不过二十有四,英雄才俊,如今却也生死难料,当真是……”
那官家小姐倏然嚎啕大哭,老人的谓叹戛然而止。
此后数日,小船一路颠簸行过,那官家小姐先是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后又时常望向北方,无言垂泪,时而喃喃絮语,似是魔怔。
老人胆战心惊,生怕她哪日要跳河,自己拦不住,又如何与扬州那头拿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