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格格是见多了卖女儿的事情,她时常在外面行走,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真的是没少见。所以,抱着最坏的猜测,李夫人的娘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乌雅秀贞点头:“你说的在理,那现在就赶紧去吧,该如何做,你比我清楚,我也就不给你瞎出主意了。”
九格格忙点头,趁着现下时候还早,急忙忙出宫,她也不放心用顺天府那边的人,男人嘛,素来都是很为男人自己着想的,想让他们共情女人,那是做梦。所以,她用的是自己的人手。
胤禛那边自然也知道九格格的动静,他也没拦着。九格格素有侠心,总愿意帮衬女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很快,李道就得了顺天府这边的召唤,需得回京为宠妾灭妻这事儿作出辩解——朝廷的规矩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比如说,官员甲在朝堂上参奏了官员乙,罗列了许多罪名,就算是有证据,朝廷也是要将官员乙给叫回来,让他自辨的。
能辩得过,朝廷就愿意相信他无辜。辨不过……大多是辩不过的,人家既然参奏了那许多罪名,总是有证据的,证据这东西,除非是捏造的,否则如何能辨的过?
李道一开始也没有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恼怒,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李夫人给撕掉了。但等到了京城,听闻这事儿有九格格插手,李道那心里,才慎重了几分。
九格格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不过他素来觉得,皇上和先皇,是有些脑子糊涂了,就算是疼爱女儿,也不该是将女儿给抬高到这种的程度。
什么疫苗,哄骗人的,你如何就知道用了疫苗管用了呢?生病这事儿本就是个概率的事儿,你用的可能也会得病,不用也可能不会得病,既如此,谁能证明这东西管用?
还有什么医院之类的,在他看来,也是九格格圈钱用的。没有这医院之前,生了病,也是到药铺去把脉,顺便抓药。现在有了医院,不照样是到医院把脉,再给抓药吗?一样的流程,就因着医院是朝廷的,所以更得百姓信任,就能更赚钱不是吗?
还有什么戏班子之类的,李道更是觉得在胡闹。一个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掺和什么风花雪月的戏剧之类的,这不是不守妇道吗?
但李道不是傻子,九格格那出身,先皇宠爱,皇上也看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一个女人为郡王,可见是对这个亲妹妹的喜爱了。
既如此,他为什么要将对九格格的不喜欢放在明面上?他又不是活腻了,也不是想辞官当隐士,那九格格的是是非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是京官,九格格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却没想到,他觉得自己和九格格没什么牵扯,却是转眼间,就有了牵扯了。
李道恨不能将九格格给千刀万剐了,一个女人家,如何这么多事儿?但这面上,却是半分不能显,还得诚惶诚恐:“没想到我一个低微末流之人,竟是还惊动了九格格,这天下谁人不知道九格格十分忙碌,是那救命救人的观世音菩萨呢?”
说到这个,李道心里就有几分嘲讽,还观世音菩萨呢,这样不守妇道的,活该下油锅。也难怪嫁不出去,谁知道她长年在外,是做了些什么勾当,这样的人,别说是公主了,就算是个九天仙女,也没男人愿意要!
顺天府的差役并不和他搭话,只带着人往里面走。进了里面,李道就忙冲上面的官员行礼:“下官陕西知县李道,给府尹大人请安。”
顺天府府尹看他一眼,沉思片刻:“李道?哪一年的进士?”
李道顿时有些尴尬:“康熙五十六年同进士。”
原来是同进士,府尹大人就有些了然了,官场上呢,对于同进士,是有一种说法的,同进士如夫人,就是……侍妾,很尴尬的地位。有时候,是宁愿落地都不愿意中同进士的。
府尹也不在这事儿上多纠缠,只问道:“李道,你的嫡妻程宝元状告你宠妾灭妻,你可认罪?”
李道赶紧喊冤:“大人,这事儿我是冤枉的,您往陕西问问就知道了,满县城,就没人说我宠妾灭妻的,实在是这事儿,我有不得已的缘由。”
“程宝元嫁给我三年无所出,我实在是无奈才纳妾,不料那侍妾竟是我恩人的亲妹妹,有这一层缘由在,我也不好慢待了恩人的妹妹,就抬举了人做二房。因着这事儿,程宝元醋心大发,竟是恶意将恩人的妹妹给打了……”
李道急忙忙的为自己分辨,一来是强调自己重情重义,恩人的妹妹,怎么好慢待呢?二来是强调程宝元十分善妒,成亲三年无所出,连一个侍妾都不愿意容忍。
无论如何,这个没有子嗣……就成了李夫人身上的硬伤。
哪怕她曾经怀过,但是没生下来,被打没了,这罪责也是要背负在她身上的。
顺天府府尹询问了许多,最后只让李道暂且回去,这事儿既然之前九公主插手了,那现在李道来了,也就得要和九公主那边打声招呼。
不出乎意料,李道果然是开始往李夫人身上泼脏水。说那孩子的来历,不太光明,所以他才不能让那孩子留下。
而李夫人的娘家人,也很快被带到了京城。
在李夫人见这些人之前,九格格先见了李夫人:“明天他们就能来探望你,我此次来,是要先提醒你,你为你爹娘忍受了这么长时间,可事情真相,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
李夫人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笑道:“多谢郡王提醒,我知道的。若非是……我也不会有勇气来状告李道,我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会被李道当成牲畜关在院子里。”
这下子,倒是轮到九格格吃惊了:“你知道?”
“是,我上京之前,我娘曾经来看我,正巧头天晚上,李道对我……施加暴行,他没控制好,我脸上也带了伤痕,我娘……连问都没问。原本,我都想好了如何应对的,可她问都没问。”程宝元笑着说道,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泪却是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了。
九格格没说话,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怕是不光要问,还要找女儿身边的人询问的吧?
然后,程宝元就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李道不过一个知县,他就算是只手遮天,也不能一时半会儿的,立即将我爹娘给弄死吧?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些钱财,并不算什么。”
程宝元还是笑着,反正娘家那些钱财,她是半点儿沾不上光的。这三年来,爹娘给她送的东西,从没有超过十两银子的。不是娘自己做的小菜,就是爹给买的面人糖葫芦。
就这么点儿小恩小惠,拿捏了她三年。
来京城的头一天晚上,她就好像是忽然大梦初醒,往年事情,全都历历在目,心里全都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了。
对着九格格的眼神,程宝元笑不下去了:“我就想着,我若是死了,这世上,谁会为我痛哭,谁会为我掉眼泪呢?没有。我若是不死,谁有会死呢?没有人,我死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妨碍,我不死,他们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