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云笑着拒绝:“洪爷爷,我们今日还有事,就不吃了,赶明儿我拿了稿费,在庆福楼办一桌,请你吃饭。”
洪掌柜闻言笑道:“好,那我等着。”
桑景云和桑景英这才离开。
他们一走,洪掌柜便拉过洪永祥,问他是如何看桑景云的,又嫌弃洪永祥不知道讨女人欢心,竟然不请桑景云吃饭。
洪永祥无奈,吃过饭便马不停蹄逃回租界。
桑景云和桑景英今日其实并无要做的事情,只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
“我们快些回家吧。”桑景云离开纸店后,就对桑景英说道。
早上只喝了点粥,又出来这么久,她早已饥肠辘辘。
桑景英点头。
此时,他恨不得跑回去,好快点吃到午饭。
但他姐姐身体不好,不能跑,他只能按下心中的焦急。
桑景云知道桑景英应该比自己更饿。
她从之前洪玥给的花生糖里取出一给桑景英:“吃块糖吧。”
桑景英道:“姐,我已经长大了,不吃糖。”
“吃吧,我比你大,也是要吃糖的。”桑景云笑道。
桑景英到底还是吃了糖,他把花生糖含在嘴里,舍不得嚼。
桑景云也舍不得嚼。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爱吃甜食,现在才知道,以前不爱吃,只是因为能选的东西太多,不稀罕那点糖。
两人分糖时,桑家,桑学文浑身颤抖,直冒虚汗。
他又犯烟瘾了。
他犯烟瘾,各种症状皆有,比如之前某天,就突然拉了一裤子。
自从染上大烟,他的人生和自尊,便都被踩进泥地。
他家里人想要拉他一把,也被他拽下泥潭。
他真不是个东西。
有那么一段时间,桑学文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祸害,再也变不了。
他骗走阿兰的养老钱,还骗走陆盈出嫁时的压箱钱。
但他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死。
桑学文找到桑钱氏:“娘,把我关起来吧。”
桑钱氏将他关起来,桑学文躺在臭烘烘的稻草上,开始背书。
“右护法将解药扔在地上,用脚碾碎踩入泥里。那被断了解药,受了半日苦楚的少年瞧见,疯狗一般冲上去,张嘴咬那泥地,连泥带药吞进肚,又去舔右护法的鞋。右护法面露嫌弃,一脚将那少年踹翻,那少年翻身爬起,只不停磕头。见曾经的桀骜少年,已然成了右护法的狗,孟佑心惊不已,唯恐自己也变成这般模样。”
桑学文涕泪横流,慢慢背书,背得颠三倒四。
“右护法手一甩,孟佑便被扔进一处潮湿的山洞,他狠狠撞上石壁,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这痛,远不如剧毒发作之痛。毒发后,一呼一吸宛若在拉扯他体内筋脉,要让他寸寸碎裂而亡。此时活着便是受罪,恍惚间,孟佑想到了那日的少年,若此时有人在他面前扔下解药,他怕是也要变成一条狗。”
桑学文继续背:“但他不愿当一条狗,他是个人!他是个人!”
屋里又黑又潮,桑学文又开始背后面的内容:“三日期满,孟佑被带出山洞时,已然不成人样。右护法说了句不错,扔下一粒解药,便扬长而去。孟佑恨不得抢过那解药,立刻送入口中,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最终将解药扔进悬崖。”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绝不能被区区药物所控!”
也不知过了多久,桑学文才恢复正常,嚎啕大哭。
这些日子,他女儿时常找他说话,但他能察觉到女儿骨子里的冷淡。
他以为女儿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但这书,分明就是女儿为他所写。
桑景云对桑学文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写书时,满脑子都是她崇敬的革命先烈拥有的百折不挠的抗争精神,与桑学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