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只见过三面的人,她对着他,态度莫名地放松,就像在和认识多年的好友聊天,“我还没想好。不过如果能中进士,路就多了,可以编书修史,也可以开个私塾,教女学生读书,总之能自己赚点银子,无论做什么都心满意足。”
“可有想过当历事生?国子监有一小半学生,是不上科场而去衙门观政的,做满一段时日,就封官外放,其中有不少学官,负责各地科考。”
这十年来,大燕换了四任皇帝,朝局不稳,频开恩科就是为了让各地举子进入庙堂,替换被撤了职或丢了性命的旧官员,启用历事制也是有意于此。
江蓠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提到当官,还顺着她的思路提到学官,心头一暖,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思考后郑重道:
“先生好意,只是我早上起不来,不想点卯。”
薛湛笑出了声,“岘玉,当先生教课也是要点卯的,要是迟到,就得扣月俸,迟到三次,年底的考核就过不了。我进国子监起初是做助教,三年迟了两次,还是祭酒看在我编书的份上,才没阻了我升博士。”
江蓠捂着嘴,“那就只有编书不用点卯了?早听说先生在编书,是什么书?”
“先帝看重教化,我奉他的命,编纂历朝科举文教的史书,赐名叫《桂鉴》。”
“啊,那正好是先生擅长的!我看过先生春闱的答卷,策问里就写了教化育人,写得真真极好!”她由衷地称赞。
“不敢说擅长,只是做起来顺手些。”他和蔼道,“你可仔细想想今后的打算。我们可以先走第一步,本月下旬的分堂考试,我会向祭酒和司业提议,往年都是分五个堂,今年或可六个一起分了。至于题出得自然要难些,你答得出类拔萃,才能进率性堂。若能进来,我就将你调到我斋里,日后举荐也方便。”
江蓠简直无以为报,她真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容易。
“先生真好。”她抱着温暖的手炉望着他,嗓音有些哽咽,“我从前虽未见过先生,但我知道先生一定就是这样的人。”
薛湛摇了摇头,“是你很好,我只是惜才。有消息了我会派人知会你,这段日子好生准备,有什么疑问,尽早问我。”
她才说了个“好”,肚子就嘹亮地叫了一声。
薛湛捏了捏眉心,“实在抱歉,过了用饭的时辰,我这有从府中带来的糕点,你拿去罢。”
说着走到东厅,把茶几上一个系红绦的檀木盒拿过来。
江蓠的视线落在旁边架着的剑上,突然想起一事,“先生,你讲义里提到的那个弘德二年游说北狄的使臣是谁呀?从来没听说过。”
九年前她还小,当时只知道北方的可汗退了兵,被先帝带三万轻骑乘胜追击,打到了狼牙坡以西,自此气数就尽了,大燕再也没送过和亲公主与岁币。
薛湛道:“这个么……的确少有人听闻,家父在靖北军中有旧识,所以我略知一二。此人在两军对峙时独自骑马出边关,放在当年有通敌之嫌,是要判死罪的,后来成功退敌,才没有下狱。虽说已换了两朝,但要被有心人抓住旧事,对他十分不利,所以我不便说出他的身份。”
她赞同地点头,接过盒子,也不含蓄地装千金小姐了,当他的面拆开,拈了一块梅花形的糕送入口中,眼睛立时弯成了月牙,对他道:
“这个不甜,好吃。”
薛湛不禁低头一笑,“我也不大爱吃甜的。”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跑进来,举着两根糖葫芦,“我都冻僵了……咦?岘玉姐姐,你也在。”
薛白露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哥哥,神情有些迷惑,不过一刹又恢复如常。
江蓠怕她误会,夹着盒子向薛湛行了个礼,“耽误先生了,我这就去用午饭。”
“请便。”
薛白露把一根糖葫芦给他,“哥,你还没用饭啊?”
“我不吃这个。你从慧光寺来的?”
“嗯,母亲找我,又说那事儿……你懂的吧!”她意味深长地道,“这是母亲让我给你的荷包,是表姐做的。”
薛湛没接,屈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在外头也这么口无遮拦。”
薛白露把荷包丢在桌上,往江蓠身后躲,笑着说:“你不回家也没用,这个月我办生辰宴,表姐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