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回头看了眼那座旧仓库,铁门已被重新锁好,冷硬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出一抹微光。
钥匙握在她掌心,竟带着微微的温度,像是某种烙印,沉甸甸地压着她的指骨。
她的掌心出了些汗,纸条依旧夹在指缝之间,湿润而冰凉,像是某种悄然浮起的情绪,也像是无声燃烧的燥意。
“先别信他。”
短短五个字,像是细针,尖锐又精准地一下一下扎进心里,将她强行维持的冷静与判断,一点点撕裂。
她不是一个轻信别人的人。
从小在沈家长大,哪怕是在最天真烂漫的年纪,也早被教会了世事凉薄、真心可贵。她见惯了笑里藏刀,也尝过人前亲昵人后算计的冷。最初那些对世界本能的信任,早被日复一日的“教导”消磨殆尽,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去试,去衡量,去证明。
昭月慢慢走下台阶,脚步不急不缓,像是在蓄势,也像是在回避。她没有再回头看那扇仓库门,也没有看身后那个沉默站立的身影。
王哥依旧站在门前,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肩膀略微前倾,眉头紧紧蹙着,眼神复杂。他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夜风穿过码头的水道,混着微咸的潮气从四面袭来。地砖缝隙里早起的湿意被风一激,竟生出丝丝寒意。她的耳边,是风声,也是水声,像是岸边碎浪不舍地拍打,又像是谁在夜色中低声絮语。
远处的路灯开始闪烁,一束光在雾中晃了一下,刺破夜的温吞,像有人用指尖狠狠戳穿她胸口,亮起的一瞬间,竟有些刺眼。
她在岸边的栏杆前停下脚步。
微光从她脸侧斜照下来,勾出一侧清冷的轮廓。她轻轻吐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绷着肩膀,连呼吸都未曾顺畅。
太久没有真正放松过了。
昭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纸条已被指尖捏得起了皱褶,边角都有些软塌。她缓缓展开它,盯着那几个字许久,才轻轻叠好,将其收进口袋中。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
今晚的这场仓库“偶遇”,已经暴露出太多问题。有人在背后推动,安排,试探,像是一个隐形的棋手,用看似巧合的一步步,将她引向某个方向。而她,如果选择静止不动,那人便不再现身;可一旦她有所行动,哪怕只是微调,那人便会立刻跟上——并抢先一步。
“他想看我会不会信顾明渊。”
她的思绪在脑海中有条不紊地流转,清晰、冷静,像水流过干净的石缝,不带半点情绪:
“纸条,是故意留下的。”
“那人提前潜入了仓库。”
“顾明渊安排‘盘点’,却没有提前告知我。”
这三件事,互相牵制,彼此冲突。
“三者之中,必有一假。”
她在心中默念一遍,声音低得像是夜风拂过水面,轻柔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冰冷的确定。
“明天见他,不是为了质问,也不是为了试探。”
“我要看,他怎么解释。”
她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慌张的呼喊:“沈小姐,有人报警了——说码头有人闯入!”
昭月一愣,转身看去,是厂区的小工人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气喘吁吁。
“谁报的警?”她眉头紧蹙,语气冷静却凌厉。
“好像是……附近的保安,”小工人咽了口唾沫,“路过的时候听见动静……现在巡逻队已经往仓库方向赶了。”
昭月心中猛地一沉。
报警本不是坏事,可若“他”是故意借警方之手掩盖某些东西,或是故意留下某些“线索”引导警方,那局势就变得复杂而危险。
她眼神微凛,压低声音问:“你跟我来过仓库?”
“没有啊,我一直在外面等。”小工人一脸茫然。
“好。”昭月点点头,面色镇定,声音平稳,“你什么都不要说,装作今晚从没见过我。记住,谁问你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