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顾明的胸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提醒他生命正在如何不可逆转地流逝。身下的金属地面冰冷刺骨，寒意透过破损的作战服，侵蚀着他每一寸残留着知觉的皮肤。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林悠然。不，不是光，是感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像一块寒玉，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温度。锁骨下那曾经如同星辰闪耀的E-12纹路，如今彻底黯淡，像燃尽的灰烬，触手冰凉。蔓延的蓝色灼痕也失去了光泽，只在最深处残留着一丝幽蓝的死寂微光。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腔的起伏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然而，就是这只冰冷的手，这缕微弱到极致的气息，成了顾明在无边黑暗和剧痛中唯一的锚点。他能感知到她意识的挣扎，那份并未熄灭的、对他和对苏辰的担忧，以及对陆铭牺牲的、沉甸甸的内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让他必须咬牙撑下去的理由。
还有那个信号。
滴…滴…滴…
微弱、规律、固执。它像一个幽灵，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和混乱的系统噪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不同于基地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这个信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特征，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顽强意志。
是苏辰。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顾明被剧痛和绝望层层包裹的意识。苏辰还活着。他在那个该死的“净化”程序深处，在林正宏和那境外势力的双重绞杀下，依然在反抗，在呼救。
希望，如同在冰封绝境中看到的一点星火，骤然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紧迫感。苏辰的信号既然能被他们感知到，那么，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境外势力呢？他们是否也能捕捉到这个独特的脉冲？这个信号会不会成为引导猎犬找到苏辰的信标？
陆铭用生命换来的机会，林悠然燃烧生命发出的呼唤，绝不能白费。他们必须救苏辰。
营救苏辰。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顾明的灵魂里。它压倒了肺部的灼痛，压倒了后颈碳化接口传来的撕裂感，压倒了身体濒临崩溃的虚弱。
但怎么救？
他尝试移动手指，剧痛立刻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欲昏厥。身体像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后颈的神经接口彻底毁了，焦黑的创口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气味，那里曾经是他连接世界的窗口，是他最强大的武器，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彻底的无力。他失去了入侵系统的能力，失去了分析情报的手段，甚至连最基本的信息获取都做不到。
他们被困在这个未知的金属空间里，像被遗弃在坟墓中的活死人。这里是哪里？是陆铭在最后时刻将他们转移到的安全屋，还是林正宏为他们准备的另一个囚笼？陆铭……他怎么样了？顾明不敢去想那个背部被爆炸核心吞噬的身影。
李薇也失联了。那个在网络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幽灵”，在节点爆炸的能量风暴中彻底失去了音讯。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硬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闯出去，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们需要信息。苏辰的具体位置，基地内部残余力量的部署，那个境外势力的底细……
信息……外部支援……
顾明的大脑在剧痛中疯狂运转，试图从混乱的思绪和濒死边缘的意识里榨取出一丝可能性。他的人脉……那些隐藏在城市阴影中的棋子……
霓虹渊。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那个充斥着信息掮客、黑客、雇佣兵和各种边缘人物的地下世界。混乱、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他在那里经营多年，埋下过一些深藏的暗线，一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的联系。
也许……也许他能联系上其中一个。一个代号“夜枭”的线人。那是个消息灵通、手段诡秘的家伙，对各种地下情报和秘密交易了如指掌。如果有人能搞到关于林氏基地内部，甚至那个境外势力的蛛丝马迹，“夜枭”绝对是最佳人选之一。
可是，怎么联系？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小、压抑的空间，大概只有几平方米。冰冷的金属墙壁，布满灰尘的管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零件和工具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和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设备间或紧急避难所。
他强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挪动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用钝刀刮擦骨头，冷汗瞬间浸湿了破烂的衣服。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寻找任何可能被利用的东西。
一个布满灰尘的旧式维护终端。它看起来像是上个时代被淘汰的产物，屏幕漆黑，外壳上布满划痕。大部分接口都已损坏或被封死，但顾明注意到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极其老旧、规格古怪的物理端口，旁边还有几根散落的、颜色各异的线缆。
这东西还能用吗？多半不行。就算有残余电力，系统也早就废弃了。而且，强行启动这种老旧设备，会不会触发什么警报？
风险巨大。但这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