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用吧?我有点不确定,因为这个方法还是我在那不勒斯的加油站速洗店做临时工时,那个胖胖的店主教我的,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气息,还混杂着雨后森林特有的潮湿味道。深绿的苔藓与浅黄的蕨类,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织满盘根错节的树根,树根粗壮,穿透薄土层的覆盖,高高隆起。
眯起眼,凑近一些,将领口前方几根卡在走线缝隙里的枯草夹出来。大功告成。洗过手,在矮脚凳上坐下来,顺着自衣摆延伸向上的细密走线一点一点摸下去,仔仔细细寻找遗漏的草屑。
下摆很长——有些太长了。我总感觉他比我记忆里的要更高一些——也更瘦一些,或许是因为沃尔图里的制服大衣形制宽大,因此每个人穿起来都大同小异,根本看不出什么偏差。但如果仔细靠近观察一下各个人的衣服,就会发现还是有不同。
我捏了捏大衣下摆一角,拎起来揉一揉,再揉一揉。
膝盖处的骨头顶着脸颊,轻轻压平嘴角。
我曾经对付过类似衣物,明白要更加小心仔细一些,不能忽视细节。要知道很多细沙碎石枯草什么的就爱在这种地方扎根安家,更别提我们走的是森林,约等于半个山路,山路两旁常有长满毛刺的青涩大蓟,有些干脆就是圆滚滚的毛刺球。
它们根茎纤细,成群结队,密集分布,混迹于一众普通红花绿草间毫不起眼,稍不留神就粘上裤脚或者衣边,而且极难甩掉。常常要等软刺扎得肉生疼,或者皮肤通红发痒,才能察觉到这些小东西的存在。
我仔细摸了衣摆一圈,挠出来两个细小的毛刺球,心满意足扔进垃圾篓。
紧接着是袖口——照旧翻开折叠按压平整到人神共愤的布料,沿着走线摸一遍,再探进袖管里摸一遍——什么都没有。
从下摆,到袖口,直至重新回到衣领。我一路仔细检查,姿势从站着坐着到蹲着,最后有些腰酸背痛了又重新回到站着。
面对覆盖着热面巾的衣领,我微微喘着气,手撑着腰稍作休息。呼出的鼻息糊满镜子,连带着镜子里的影子都看不太真切。
只看到影影绰绰一个站没站相的女人轮廓,几丝头发毛糙地从她束紧的橡皮筋里飞出来,翘在耳朵边上,她的五官被雾气模糊了,皮肤的颜色却还很清楚——熟悉的苍白面色,但又好像白得不彻底,一抹将现未现的鲜嫩色泽隐藏在表皮之下,随着她抿紧的嘴唇而颤动。
我轻轻倒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中凳子。身体一斜,肩膀撞上挂在衣架上的大衣,衣架磕到空心墙壁,发出咚一声巨响。
青草的气息更加浓烈了,其间隐匿零星半点芬芳。我挠了挠鼻子,有点痒,又吸了口气,努力去分辨,企图汲取一些干洁空气。
可是没有用。
整个浴室里的空气混成一团,纵使灵敏如吸血鬼,却也难以逃脱这气味织就的网,只得眼睁睁放纵嗅觉在这铺天盖地的气息里失陷。
并不浓烈刺鼻,因此不是香水。淡淡的,带着点冽苦,却又苦的不纯,被一丝若隐若现的清甜搅乱了。
不是红玫瑰或野百合,也绝不是薰衣草或者白山茶。反而像是……一点点洋甘菊再搭配上佛手柑?
巨大的声响令我猛然睁开眼,视线先落进一片暗,接着才是明。眼前在空气里震颤着的空荡荡的木衣架正是噪音发出的根源,我盯着它,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的……他的衣服呢?
一低头,黑色重新掉入眼瞳,连带着撞进来的还有漫天弥漫的洋甘菊和佛手柑香,气味的混合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彻底,清芬的气息比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我想要找出原因,这并不难。几秒钟后,眼角余光瞄到熨烫平整的衣领上一截深深的凹痕,像是手指抓持用力过度留下的。
正想抚平,鼻尖却被粗糙的毛呢布料亲昵而大胆地蹭了蹭,苦里带着点甜的冽香钻进来,让人一个激灵。
讶然惊觉,额头和双颊都蹭着表面粗糙却质地柔软的布料,鼻尖与三角形刺绣近在咫尺,我的脸几乎埋进他的衣领。
不……太乱了。
我一惊,猛然拉开与大衣之间的距离。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指一松衣服已经掉进最开始准备好现在温度正适宜的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