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情劫炼忍·无底证空门
无底洞入口的黑暗如实质般翻滚，裹挟着硫磺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仿佛远古凶兽的鼻息。八戒刚踏入洞口半步，肩头僧袍骤然腾起幽蓝火焰，布料灼烧的焦糊味混着腐肉气息钻入鼻腔。沙僧握紧降妖杖，杖头月牙刃在血红色岩壁上划出火星，映照出头顶倒悬的骷髅林——数百具骸骨首尾相衔，空洞的眼窝中嵌着幽绿磷火，每具骸骨口中都衔着半截金箔，经文残句在齿缝间明灭不定，如同被封印的古老咒语。
＂师父小心！＂悟空火眼金睛迸发青焰，洞壁突然渗出琥珀色黏液，在地面蜿蜒成溪流。诡异的是，黏液竟自动聚合成《十忍品》偈颂，＂观彼苦恼人，我当忍如地。。。＂字迹未显全，地面轰然裂开，滚烫的黄金浆液喷涌而出。沸腾的金液浇在岩壁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响，蒸腾的白雾中弥漫着腥甜气息，恰似千万人血混着蜜糖的诡异味道。
玄奘腕间的金蝉纹剧烈灼痛，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他还是金蝉子，在灵山法会失手打翻琉璃盏，灯油坠入忘川化作饿鬼。此刻腥风忽转甜腻，他踉跄扶住岩壁，掌心触及处竟绽开粉白桃花。花瓣娇嫩欲滴，却在血岩衬托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花蕊中渗出透明黏液，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滑落。
＂圣僧何忍踩碎奴家的璎珞？＂娇笑声在洞窟中回荡，岩壁如活物般裂开，七彩晶光倾泻而出。鼠精裹着半透明的月光纱侧卧莲台，足踝上的金铃缀满人类牙齿，每颗牙面都刻着＂戒＂字梵文。她指尖轻点，洞顶骷髅突然发出沙哑吟唱，《摩诃婆罗多》的经文混着骨裂声，化作十尊扭曲的交合佛像。尸气凝成的佛身不断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腥臭的水洼。
八戒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钉耙＂当啷＂落地。九齿如活蛇般扭动，缠住鼠精纤细的腰肢：＂好妹妹，这铃铛借我听听。。。＂话音未落，鼠精纱衣滑落，脊背上浮现出流动的咒文——正是玄奘前世打翻的琉璃盏灯油所化。那些咒文如燃烧的火焰，将她雪白的肌肤映得通红。
＂呆子！＂悟空金箍棒横扫，交合佛像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却化作细小情蛊，顺着众人七窍钻入体内。沙僧的禅杖突然剧烈震动，杖头骷髅睁开浑浊的眼睛，月牙刃上映出他当年在天庭失手打碎琉璃盏的场景。记忆如毒蛇噬心，他握杖的手青筋暴起，冷汗浸透后背。
玄奘盘坐在血泊之中，任由鼠精的蛇发缠绕脖颈。尖锐的鳞片划过皮肤，鲜血渗出染红袈裟，他却神色平静，口中喃喃念诵《十忍品》。随着念诵，伤口渗出的金血在空中凝成画面：灵山功德池畔，金蝉子振翅惊散锦鲤，池底淤泥翻涌，贪嗔痴三毒化作黑雾直冲云霄。
＂原来是你！＂鼠精突然发出尖利的嘶鸣，化作毗沙门天女本相。她手中的宝珠映出因果：五百年前，功德池中的锦鲤因金蝉子惊跃坠入轮回，历经九世兽胎才修得人身。玄奘喉头腥甜，咳出的血珠在空中结成＂阿＂字华严字母，光芒照亮整个洞窟。
悟空见状，拔下一撮毫毛吹向空中。刹那间，十万诵经猴凭空出现，整齐划一的诵经声如滚滚春雷。鼠精的骷髅林在声浪中寸寸崩解，每块碎骨都传出《金刚经》偈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偈颂声与诵经声交织，在洞窟中掀起金色风暴。
＂忍字心头刀，师父接住了！＂悟空将金箍棒抛向玄奘。接触到鲜血的瞬间，杖身梵文如活物般游动，化作八万四千揭谛神。＂唵＂字咒声响起，声浪如实质般冲击洞壁。鼠精的宝珠应声龟裂，无数黑影从裂缝中涌出——正是当年琉璃盏灯油所化的饿鬼，此刻化作厉鬼扑向主人。
玄奘以杖代笔，在空中书写《十忍品》奥义。金文字符所到之处，空间扭曲变形。鼠精痛苦地尖叫着，身体不断膨胀收缩，最终蜕回锦鲤原形。然而鳞片上布满黑色纹路，如同被人欲污染的蛛网。洞顶垂落杨枝甘露，观音慈悲的声音混着血雨传来：＂还不归池！＂
锦鲤在甘露中挣扎着游向净瓶，随着它的离去，无底洞开始坍缩。空间如被揉皱的宣纸，最终缩成须弥芥子大小。沙僧看着禅杖上完整的琉璃盏倒影，泪水模糊了双眼——三百年的愧疚，终于在此刻得到一丝慰藉。
当朝阳刺破云层时，师徒四人走出洞口。山崖上赫然浮现鼠精血书：＂七情洞穿骨，方知忍是舟＂。字迹如泣如诉，透着历经劫难后的释然。八戒的钉耙齿缝间还嵌着半片金鳞，悟空挥手化作火焰将其焚尽。青烟袅袅升起，幻化成《华严经》残卷：
＂于诸惑业及魔境，世间道中得解脱。
犹如莲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玄奘腕间蝉纹淡去一痕，身后百里桃林瞬间枯萎。枯枝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他不知晓的是，某根枯枝间，一只新蝉正在脱壳。初生的金翅上，天然生就《十忍品》全文，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这场情劫，终究化作了修行路上的一道印记，指引着他们继续迈向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