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强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领带上，义乌国际会展中心穹顶玻璃折射出的光斑像碎钻，扎得人眼眶生疼。他数着A区通道的垃圾桶——每三个桶就有一个货代销售在吞云吐雾，烟蒂堆里夹杂着印满船期表的鎏金名片。
＂美森快船CLX现舱！洛杉矶八截三开！＂穿花衬衫的胖子突然堵住他，腋下汗渍在地砖洇出钟形曲线。方强本能地摸向名片夹，却在触到廖志清那张带血渍的名片时缩回手。转身撞见LED屏上的警告：＂非参展商禁止发放宣传资料！＂
B区23馆的冷气混着松香味扑面而来。方强在圣诞树装饰球展位前驻足，指尖刚触到样品，销售小妹的二维码已经怼到鼻尖：＂老板加个微信？我们厂在亚马逊有独家爆款。。。＂他扫过对方胸牌上的企业编号——和廖志清给的名单上第三家造假工厂完全一致。
＂这款水晶球走海运容易碎吧？＂方强用指甲轻弹玻璃表面，＂如果用我们公司的气柱袋包装。。。＂小妹眼神瞬间警惕：＂你是货代？＂转身朝保安比划手势。
方强闪进消防通道，后背抵住安全门时摸到满手金粉。黑暗中有打火机咔嗒作响，廖志清的声音像冰锥刺破混沌：＂金融天才沦落到发小广告？＂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看见她指尖转着张伪造的参展证——职位栏赫然印着＂海通国际物流BD方强＂。
＂为什么帮我？＂方强接过证件时触到她腕表的金属冷意。
＂我需要个懂HS编码的诱饵。＂廖志清推开安全门，圣诞彩灯的流光淌进她眼底，＂看到12点钟方向那个鹿角发箍摊位了吗？他们的报关单写着＇塑料装饰品＇，实际货品里。。。＂突然响起的广播吞掉尾音，方强只读到她唇形在说＂锂电池＂。
展馆霎时沸腾。方强被人流裹挟着挤向爆款展示区，手中名片如雪片纷飞。他在某个圣诞袜摊位前停下，老板正用流利英语忽悠中东客商：＂Fireproofmaterial！＂方强摸出紫外手电筒照向标签，阻燃认证编号在紫光下泛出诡异的青。
＂兄弟混哪条线的？＂穿鳄鱼POLO衫的男人突然搭肩，方强闻到古龙水掩盖下的货柜铁锈味。＂海通，主做美西快航。＂他递出名片时故意露出手表——金融系师兄教的，戴浪琴的货代更容易被信任。
男人扫了眼表盘，掏出手机扫微信：＂我这边有批指尖陀螺要走盐田普船。。。＂方强余光瞥见廖志清在验货台前弯腰，酒红色西装下摆掀起危险的弧度。他打断对方：＂抱歉，我们不做玩具类目。＂
穿过七个展位后，方强终于明白廖志清的算计。每个接过他名片的客户，都会在十分钟内收到匿名举报邮件——关于他们货品潜在的清关风险。当第八个老板气急败坏摔名片时，廖志清正倚在消防栓旁吃可丽饼，奶油沾在唇角像精心设计的破绽。
＂你这是毁我商誉。＂方强抽走她手中半块饼，咬下的瞬间尝到芥末的辛辣。
＂但你微信多了二十三个优质客户。＂廖志清点开手机地图，红点如癌细胞扩散，＂这些被举报还敢继续参展的，才是真正有实力的玩家。＂她突然拽住他领带拉近，＂比如那位卖＇塑料驯鹿＇的张总，他刚租下五千平海外仓。。。＂
警报声骤然炸响。方强被保安按在墙上时，看见廖志清从容刷卡进入VIP通道。他挣扎着摸出那张伪造的参展证，塑封层里滑出张字条：＂C区后门第三个垃圾桶，有你要的答案。＂
在馊水横流的垃圾箱底，方强挖出沾着咖啡渍的文件夹。翻到第三页时瞳孔紧缩——某上市公司的圣诞灯饰采购单，运输需求栏用铅笔标注着：＂部分货品需避光运输＂。他想起父亲说过，老家果园用的杀虫灯管，玻璃罩里镀着层水银膜。
手机突然震动，廖志清发来定位：全季酒店2307房。附言写着：＂带瓶双氧水，你膝盖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