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积雨云低垂如铅，合作社院里的冻干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方强盯着真空表剧烈跳动的指针，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的旧伤疤——那是洗钱案留下的刀口，此刻正随电压不稳的噪音隐隐作痛。
一
＂真空泵密封圈熔断了！＂苏彩儿从设备底部钻出来，脸上沾着黑色润滑油。她手中攥着扭曲的金属部件，边缘还冒着青烟，＂备用件要等昆明发货，最快三天。。。＂
方强瞥见村民聚集在铁门外，岩叔的旱烟枪在雨幕中明灭不定。三十万设备定金、五户村民抵押的宅基地证、自己卡里仅剩的八万七——所有数字在暴雨中蒸腾成窒息的水雾。
＂用液氮急速冷冻呢？＂他忽然抓住苏彩儿手腕，＂虽然成品率低，但能保住欧盟客户的样品单。＂
苏彩儿腕间的烫伤疤在他掌心发烫：＂液氮罐押金就要十万，我们。。。＂话音未落，冻干机突然爆出刺眼电弧，整个喜洲古镇的灯火应声熄灭。
二
黑暗中有引擎声刺破雨幕。两道氙气大灯撕开雨帘，改装路虎碾过泥泞停在场院。穿灰蓝工装裤的男人钻出车门，防风镜推到额顶，露出眼角熟悉的褐痣。
＂农大实验室有备用密封圈。＂楚飞的声音像他带来的应急灯般稳定，雨水顺着战术背心的快拆扣往下淌。当他打开后备箱时，成箱的德国进口配件在冷光中泛着幽蓝。
苏彩儿的银饰在黑暗中叮当作响：＂你怎么。。。＂
＂王教授说你们冻干机型号是LY-5X。＂楚飞蹲下身测量泵体尺寸，战术手电咬在齿间含糊不清，＂这款真空泵要用氟橡胶密封圈，普通丁腈材质扛不住高原温差。＂
方强注意到他工具箱贴满亚马逊FBA标签，某个撕了一半的快递单上收件人缩写＂C。F。Chu＂。
三
黎明前的暴雨最是凶猛。楚飞蜷在设备舱内更换密封圈时，战术腰包滑出半包大理酸奶片——苏彩儿大学时期最爱的零食。方强举着应急灯的手忽然发僵，灯光在舱壁投下三人变形的影子。
＂真空度到-96kPa了！＂苏彩儿拍打着控制面板，冻干舱内山茶花逐渐呈现半透明质感。当第一朵完美成型的永生花从传送带滑出时，守夜的村民们爆发出欢呼，震落了屋檐积蓄的雨瀑。
楚飞默默擦拭着扳手上的润滑油，脖颈后有道新鲜擦伤——是连夜驱车翻越哀牢山时被落石划的。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怀旧相册，2016年农大实验室的合影里，苏彩儿正举着试管朝他笑。
四
＂ECOCERT认证需要提供128项检测报告。＂方强在晨光中抖开文件，墨香混着楚飞带来的蓝山咖啡气息，＂土壤重金属含量、农药残留、干燥剂食品级证明。。。＂
楚飞突然递过平板电脑：＂我家的茶园去年通过认证，检测数据模板在这里。＂屏幕闪过加密文件夹的缩略图，某个标注＂彩儿＂的子文件夹里存着农大时期的实验数据。
苏彩儿耳坠突然脱落，滚进设备底舱。当她弯腰寻找时，楚飞战术靴上的快拆钩精准卡住了坠子。＂小心导电。＂他将银饰放在她掌心，指尖残留着军用级绝缘胶带的触感。
五
暴雨在正午转成细雨。方强望着楚飞带来的液氮罐车，车身上＂Chu＇sBiotech＂的logo正在水雾中晕开。合作社账本上新增的八十万借款记录刺痛双眼——楚飞抵押了家族茶园的股权。
＂真空冷冻干燥不是终点。＂楚飞调试着新到的分子筛设备，液晶屏蓝光映亮他眼下的青黑，＂我在德国见过超声波定型技术，能让永生花在湿度90%的环境保持三年。＂
方强突然发现他工装裤破洞里露出的护膝——印着苏彩儿大学设计的社团logo。当第一箱达标的山茶花装进冷链车时，楚飞偷偷将苏彩儿磨损的银耳坠换成镀铑新品，旧物被他收进贴胸口袋。
洱海忽然刮起怪风，将ECOCERT认证申请书卷向天空。方强追着纸页跑过湿地，看见楚飞站在试验田里记录数据，防风镜片上倒映着苏彩儿指挥装货的身影。他脖颈后的擦伤结痂脱落，露出粉色的新生皮肤，像某种隐秘的蜕变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