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现在的顾家不是当年的顾家。以前顾家在朝中地位卓然,这些人自然为顾氏效力,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对方早就立场不定。
沈衡看了看顾易,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信,突然叹了口气。
顾易一愣。
沈衡并没有说什么,他却骤地明白过来。这些来往信件,本身就是一种足够作为要挟的凭证。
沈衡知道顾易的性子,也没有勉强的意思。
他反倒安抚地对着顾易笑了笑,“没关系,咱们自己查也可以,慢一点、但保险。况且这信上又没有署名,光是查谁写的就够咱们折腾了,还真不一定哪个快一点。”
这种密信当然不会大大咧咧地加上名字落款,底下倒是盖了印章,但有的是图章、有的是代称,只是起辨认身份的作用。顾有恒倒是能认出谁是谁来,可他们又不能把人从地下挖出来问问清楚。
顾易没有说什么,他一点点抿紧了唇,把夹层里的信一一铺开在桌面上。
这些信显然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字迹都是一样。顾易对着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翻找着从旁边的看过的信里找出来一张,与夹层字迹一模一样。
不过暗格内容涉及很多朝中之事,顾易把那信又看了一遍,肯定道:“是民曹的官员,起码在民曹任职过。”
民曹,典缮治功作,监池苑囿盗贼事[1]。
沈衡看出了他的意思,不由怔忡:“知改……”
顾易表情绷得更紧了,脸颊上清晰显露出咬肌的痕迹。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我没有资格。”
他没有资格任性,没有资格由着性子只做愿意的事。那些保护着他、让他远离一切不想做的事人都已经逝去了,他本就是被浸着鲜血留下来的,又凭什么想要纤尘不染呢?
沈衡看着对面人脸上一点点蒙上的阴霾,喉咙像是堵住了。
他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这次来义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好像把顾易拖入了一条不归路。
顾有恒知道了,估计得动手揍他。
顾易却没有那么多感慨,这本就是他必须做的事。
他抬头看过去,神情恳切,“劳烦季平哥,此次回金陵,帮我留意一下这信中字迹。”
沈衡沉默了一下,答:“……好。”
除了答应,他还能怎么办?还真能把人这么扔着不管啊?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顾家兄弟的!
顾易看出沈衡那不自然的脸色,稍愣之后,他歉然:“抱歉,把你也卷进来了。”
沈衡摆手,“什么卷不卷进来的?你都叫我这么多年哥了,不是亲弟弟也差不多。”
他从来都没有脱身过。
气氛实在太沉了,沈衡受不了这种氛围,他生怕顾易再说出点什么煽情的话,飞快想找点什么转移话题。目光往桌上一落,倒是真找到点话头,他不自觉盯着看了一会儿,禁不住出声感慨,“这印盖得、可真齐整。”
夹层里的那几封信,上面的印章当真盖得非常整齐。
单看一封信还不那么明显,但顾易这会儿把它们一字排开、往桌子上一放,就变得异常显眼。红印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方方正正地落在最尾一列的后三分之二处,一丝不差。
沈衡怀疑,把信纸叠起来对着光看,上头的印都能重叠成一个。
严整得都叫人不好说舒服还是不舒服。
顾易被说得一愣,也低头去看,“……确实。”
他这么应着,脸上却露出了点困惑的神色。他似乎在哪见过类似的情形,但是又好像太熟悉了,一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