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都跟陈氏母女的话对得上。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陈云州的怀疑,因为他拆开了毛通判的信。
毛通判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信中对陈云州表达了深深的感谢,感谢他救了陈氏母女,感谢他收留陈氏母女,然后毛通判话音一转,说余州如今随时可能发生战乱,江南、中南地区都不太平,她们母女上路太危险了,恳请陈云州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暂时收留陈氏母女。
如果这次他们父子能留得一命,他日必会重谢陈云州。
这话听起来很诚恳,可不符合毛通判的人设。他一个要死守余州,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大臣,已经知道了陈云州乱臣贼子的身份,也知道陈云州是定北大将军府的遗孤,不骂他一顿就算了,还这么和气,合理吗?
别说什么妻女都在陈云州手里,他有顾忌这类的理由。
他连自己的性命,长子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又怎么会这么在乎妻女的性命?真这么在乎,怎么可能安排那么四个不着调的人护送陈氏母女回京城。
陈云州收了信,塞进抽屉里,理了一下衣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黑色,这打扮去“报丧”很合适。
他起身,直奔后衙,敲响了陈氏母女院子的门。
陈氏看到他有些意外:“云州,你怎么来了?一会儿留在七姑这里吃饭吧,七姑正在做饭。”
陈云州一脸沉痛,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
陈氏见此有些诧异,笑了笑说:“云州可是有事要跟七姑说?咱们姑侄还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
陈云州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七姑请节哀,我……我刚收到余州送回来的消息,七天前,龚鑫的乱军攻打余州,余州知府和通判以及城中大半官员殉城!”
陈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她抬起握住手帕的手捂住鼻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闭着眼嚎啕大哭:“这……这个冤家,我让他走,他非不肯,这下好了。他们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
她哭得非常伤心,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
陈云州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有些违和,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叹了口气,他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七姑节哀。不知道姑父和表哥有什么心愿,我这就派人去给他们收尸,不过路途遥远,恐只能带骨灰回来了……”
“不,不用了。”陈氏的哭声小了一些。她仰起一张哭得伤心欲绝的脸,善解人意地说,“云州,七姑如今已是麻烦你良多,怎好让你的人继续为我涉险?现在余州已落入那等十恶不赦的乱军手中,你派人过去太危险了,你姑父若地下有知,定然也是不愿如此牵连你的,收尸这事就罢了吧。”
这倒是挺为他考虑的。
那昨天他提议送她们去京城或者回余州,她怎么不这么善解人意?
陈云州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陈氏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云州,七姑现在心情乱糟糟的,实在是没……今天七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陈云州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逐客之意,点头说:“七姑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己人。只是……那龚鑫的人太残暴了,连死人都不肯放过,他们将姑父和余州一众官员的尸首挂在城墙上,日日暴晒雨淋……”
哐当一声,陈氏身形一晃,撞在了门板上。
她手摁在门板上,撑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身体滑落,眼神绝望地看着陈云州,牙关打结:“云州,你……你的人看到你姑父的……尸,尸体了?”
陈云州总算是知道刚才哪里违和了。
他刚说毛家父子遇难时,陈氏对丈夫、儿子的死亡接受得太快了,都没问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尸骨在哪儿。
古人重入土为安,陈氏既然这么爱重丈夫儿子,怎么可能连丈夫和儿子的后事都不问一句呢?他说要派人去给毛家父子收尸,她还拒绝呢。
她现在的反应比最初真实多了。
陈云州又叹了口气,面色沉痛,看着陈氏似有不忍:“对,至于表哥,听说衙门里的衙役、下级官员还有亲眷的尸体都丢去了乱葬岗,那里尸横遍野,我们派过去的人太少,又要避免被龚鑫的人发现,所以现在还没找到表哥……”
“不,不可能,不可能……”陈氏备受打击,脸色煞白,身形一晃,直直晕倒在了地上。
陈云州有些错愕,低头看了陈氏两息。她脸色惨白,眼泪糊面,双目紧闭,不似装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