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吓得屁股尿流,言语之间,也有一些含糊其辞和推脱,皇权不下乡,很多村民愚昧无知,归宗族官吏,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干了什么事。
裴玄素坐在大石墩上,干冷干冷的风自后拂至,他用不少新疤的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摸了摸额头,“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挑唇一笑,笑意多是讥诮,不达眼底,“梵州鹰扬卫,竟敢侵占民田。”
田,在当今社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料,头批国策所在必有它。
民田和军田,界限非常分明。
谁也绝不能私自侵占!
府兵的永业田若有需要增划,需要先由鹰扬卫主将指挥使上报鹰扬总府,再由鹰扬总府的都指挥使上报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而后这两者再具折经由内阁政事堂,上呈皇帝。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大事,值得当朝严肃讨论的。
没有御笔红披,私挪一寸都是大罪!
更甭提是私下隐瞒永业田出问题不报,而私自占有大批的农藉民田。
府兵,田是根本,触及整个鹰扬卫去欺上瞒下侵占大量的农田,其害之恶,动摇国基;其影响之劣,让整个府兵制是否还应存在都成了让人质疑的大问题。
暮色四合,夕阳余晖暗红落在裴玄素一小截下颌之上,思及舆图之上那一大片的空白区域,继续自西往上去,估计还有不少惊喜。
不过到了这里,已经足够了!
鹰扬府完了!
他双目凌厉,蓦地站起,“让这家人把嘴巴闭上,马上去搜集证据。”
韩勃何舟已经在抵达的路上了,裴玄素当即下令,让飞鸽传书及房伍亲自去传令:何舟改道,直接沿着苇河继续西去,一直查到虎口关的鹰扬总府为止。
至于韩勃,带着人加快速度,最迟今早前抵达梵州南郊五里庄汇合。
裴玄素一一点了人手,立即分头去搜集证据,同时他让沈星传信给赵青,让赵青可以带人来了,同时钦差团也可以带一些合适的人来。
冯维贾平等人应了一声,马上分头而去。
沈星也响亮应了一声,如今她已十分熟稔,不用裴玄素具体吩咐,她已经接下小包袱磨了墨,略想了想飞快写了一封信,交给裴玄素过目。
“很好,就这么写。”
裴玄素把信给贾平,贾平立即解开挂着信鸽的腰笼,当场就放飞信鸽。
沈星做正经事很认真的,一脸严肃站在裴玄素面前,但她个子小,人又生得漂亮,这样的精神面貌,是寻常闺阁绝对看不到的。
就像小时候沈星看女官姐姐们,那份行走如风的英姿飒爽当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她在这个过渡期间,既有了几分独当一面的英姿和平时穿戴官服官靴的举止姿态,也还有柔然年少的女儿姿态一面,柳眉杏目,生得婉美,糅合在一起,有种她独特的魅力。
反正东提辖司这边的宦卫们,包括何舟他们,都很喜欢她和谈笑嬉说。
当然,也没有其他心思,毕竟沈星可是同僚,更是裴玄素义妹,赵关山义女,没人有些龌龊想法,但说笑一下让自己心情愉快还是可以的。
裴玄素越看她越喜欢,没有哪处是不好的,视线盯着贾平放信鸽,余光却一直瞥着她,见她含笑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他也不禁翘了翘唇,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
一切都疾风骤雨,很快一行人除了留下的两个,很快就上车上骡马离开了。
裴玄素神情凌厉,他很清楚,自己正身处这一场大变关键位置,承前启后,父母血仇、前情后因让他的心有一种隐隐的血腥味道快慰和如弓上弦的紧绷之意。
但紧绷之余,他跨马在沈星的车侧,却另有一种开心和快乐。
他像每一个深陷暗恋的年轻人一样,忍不住期待自己和那个她的将来,畅想遐迩,明知道前路还有许多艰难,但他就是忍不住好的方向去想。
那种美好的畅想就像在如今苦难中开出的一朵洁花,让他忍不住战栗,控制不住欢喜,用现实压了又压,还是不禁暗暗生出期待。
车帘被晚风扬起,他看见沈星趴在小桌子上写东西,他赶紧敲了敲她的窗:“写什么呢?回去再写吧,路这么颠。”
“唔,好了好了,马上好了。”
车内少女专注努力平衡,连声应了,她今天戴了一个小银耳铛,在白嫩脸侧轻轻晃啊晃;颀长俊美的青年俯身车窗前,靡艳轮廓不可自抑染上一抹柔色,夕阳余晖下,仿佛一幅画。
但当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
阴天寒冬入夜后,仿佛黑暗吞噬了所以的天光。
阴云笼罩在梵州卫大小将领的每一个人头上。裴玄素离开的第五天,船队早就有人察觉他的病太久了,以裴玄素这阉贼的一贯作风,他就算还剩一口气都会站起来继续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