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寒风一吹,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出声,无声沿着庑道往台基侧边的宫廊下去。
正面不能走,大广场栽葱一样跪满了人。
大家也不敢就这么走了,都在平时侯见的庑房偏殿等着。
庑房小,人多,裴玄素和赵关山先后踱步出来在宫廊下站起。
这里侧面对着整个太初宫大广场,黑压压跪满了人,搞到他们都没敢大喇喇点灯,庑房里面就一盏黄灯暗沉沉的。
赵青抬头站在廊柱那边盯着大广场出神,沈星拉上兜帽紧了紧黑斗篷,裴玄素轻声问她:“冷吗?”
沈星摇了摇头,“还好。”
但其实冷还是挺冷的,滴水成冰的温度,真难为那么多的人直挺挺跪在冷冰冰的石面上,尤其有很多老大人,还有那半死不活的意国公。
听说意国公,还曾经是她祖父的好友。
徐家不管流放路上,抑或没入宫籍之后,秦家都有出手大力帮助过。听说她当年流放路上病重缺的药,就是秦家飞马送过来的。
沈星小时候听沈爹说过意国公府的秦爷爷,说是一个硬脾气性情暴烈但很重义气的人。
她心里有点难受,又担心,抬头张望了一下,但只隐约望见一点黑色的。
沈星长呼一口气,又回头望了眼罕见在出神的赵青,她小声问:“陛下也不知考虑得如何了?那明太子,这次能出来吗?”
还是要等到年后?入春?
裴玄素回答她:“肯定能。”
话音刚落,就听见内宦翘头官靴落地的急促脚步声,来人是梁恩,直奔赵关山,把赵关山叫过去了。
赵关山都来不及回头,梁恩附耳低语几句,两人立即快步往来路匆匆去了。
等了大概一刻钟,又有宦官快步跑过来,把陈英顺张韶年等一众西提辖司的人都叫走了。
裴玄素和沈星对视了一眼。
……
飘雪渐停,一轮冷月在阴云后穿梭,沁寒月光幽幽洒在人间。
人都走了之后,懿阳宫留下的是一片寂静。
神熙女帝面色几经轮换的阴沉,最终慢慢踱步沿着暖阁穿过后殿门,往庑廊花坛和最后一进的重阳宫。
开国之后,刚刚入驻东都那几年,这座前朝皇宫还未曾修葺,是她四个孩子玩乐嬉戏的探险花园。
那时候,长女也没有去逝,她的大儿子和女儿带着两个弟弟,一个纵容一个温柔,看着少年和小不点高笑着跑来跑去。
她和他们的父亲处理好政务宫务之后,便会出现在侧门,笑着冲孩子们招手。
孩子们便会露出笑脸,往这边小跑的飞奔的冲过来,大声喊爹爹阿娘。
是什么时候变的?
武德十年。
她敏锐嗅到不妥,在太。祖皇帝掉转头欲铲除寇氏的前一年。
月光幽幽,无声洒在宫阶和庭院,朱红石白无情冰冷冷一片。
神熙女帝刹住脚步,她站在宫廊下,侧头慢慢抬头仰望那一轮幽冷的明月。
她想起了那个曾为她绾发插钗、并肩策马扬鞭渡滚滚红尘当世人杰的男人。
神熙女帝目光陡然凌厉,一拂“啪”一声廊下栏台上的盆栽尽数落地,砸了个稀巴烂,夏日盛放的名种花卉此刻根须尽数裸露,粉碎,狼狈不堪。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此刻她心中依然陡然涌起一股灼烧心肺般的愤恨。
“贱男人!!”
她切齿恨声。
从此之后,她恨极了这个姓楚的男人,包括流着他血脉背叛了她的亲生孩子!!
果然姓楚的没有一个是好的!
明太子,她第三个儿子,最小一个孩子,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