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蓦地回头,却正好望见他侧头抹泪的掩饰动作。她一怔,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说,心道,裴玄素,裴玄素,前世今生,两个他,和眼前人,她做梦都没想过他会有朝一日低头垂泪低声下气求爱。
心里翻腾酸涩。
要说心里一点动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终究低声:“你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都这样了,总要有个答案的。
她真有点难受,两行眼泪无声滑下,她也赶紧侧头抹了。
两辈子,都是这么咄咄逼人,她实在有些委屈。
“好,好!”
裴玄素一下子高兴起来了,发现她也哭了,急忙伸手想给她抹泪,沈星避开自己抹了,仰头看一下天,就没眼泪了。
裴玄素盯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纂刻入他心的如玉容颜,小声问:“那要几天啊?”
沈星有些恼了:“快滚,甄大人和窦将军来找你了!”
后面船搭悬板的声音,可能是窦世安或梁彻他们过来了,找裴玄素的。
裴玄素不敢再追问了,虽然想起刚才她那个遥远感觉,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再说是不合适了,只想着过两天再找机会,就走了。
露台不大,他转身,碎发和艳红蟒袍下摆迎风翻飞。
天彻底亮了,底下船舷走动的人多起来了。
沈星侧头,目送裴玄素离开露台,他在舱房内的甬道走出一段,出现在左侧的船舷上。
风掠去他的衣袂,他肃容往舱厅方向快步行去,矫健的步伐,年轻的面庞,出了东都掩饰略少几分,有种英姿遒劲的气质,明媚清晨阳光,驱散他眉宇阴霾,另一个人的感觉就变得非常明显。
这个已没了上辈子记忆,她喊了好久二哥的裴玄素。
她又转目,楚元音在后甲板的船舷上,后者身姿瘦削却挺直腰板,左臂缠白,抬目眺望江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想她的父皇和两仪宫。
江风呼呼,雾霭被阳光穿透,沈星又想起她懵懂爱了很多年,和她做尽夫妻事,却始终没有爱她的那个人。
她涩涩地想。
两人确实有感情,毕竟多年相伴,但这却不是爱情。
她赶紧侧头,不去看楚元音。
心却像被手抓住地疼。
沈星掩着那个生疼的位置,闭眼,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使劲用手抹了几下脸,跳下船舷。
不想了,马上就要杜阳了。
希望能顺利找到家里事的线索,也希望裴玄素的事情能顺利。
她没什么盼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家都好好的。
沈星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徐芳他们在露台底下守着呢,她戴上帽子,快步跑下去。
……
大船一个时辰后再杜阳大码头靠岸,抚慰使团是无征兆来的,所以本地官府和杜阳卢氏都没有来迎接。
裴玄素一身赤红盘蟒过肩云锦赐服,薄黑披风和殷红下摆在风中猎猎翻飞。
他远眺古朴巍峨的杜阳城,以及东郊如庞大如小城一般的杜阳卢氏族地府邸。
杜阳卢氏算崛起晚的,两三百年历史,本朝抓紧机会率先投降太。祖皇帝,这才一跃而起,煊赫推向巅峰,成为二十六门阀的三大魁首之一。
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这些庞然如小城般的门阀府邸族地,第一次是寇氏在东都鄂国公府。
不过鄂国公府在东都略收敛,想必封地上亦如此。
不,其实也不是,第二次见只是说家变后,少年游历见过不少了,甚至交往过。
譬如夏以崖。
想起夏以崖,他权衡利弊毫不迟疑放弃南下江左夏氏,却不代表他不恨!
有些太阴暗的情绪他没和沈星说过,他恨不得一寸寸撕咬掉夏以崖的皮肉。还有明太子,把这两个人的肉一点点和血真切咽下去,可能才能稍稍一泄他心头那种稍有不注意就疯狂叫嚣的恨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