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她在生命最后一刻,遥望箭楼,怔怔想着他现在倒在血泊中了吧?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文殊之后,明明有好多日子和机会的,为什么呢……”
沈星泪盈于睫,心脏绞痛,她紧紧抱着裴玄素,这一刻她都想不起裴玄素并不知道了,揽着他声嘶力竭泪眼凝噎。
裴玄素被这个问题问得,那一瞬间,他不禁紧紧攒住了双拳。
……
沈星很累,初到高原边陲连续紧张奔波不眠不休,她哭了一阵子,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眼睛辣辣发胀,她怔怔一会儿,被飞溅到脸上的涧水惊醒,她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急忙起身去洗脸。
她拉他起来:“我们先回去?你们那边受伤的人多不多?”她不敢问牺牲的,希望没有,“黄幸屡怎么样了?景昌呢?”
沈星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现在也不是光想前生情感的时候,她张望,黑夜里黑魆魆的怪树和丛林,有他们的人偶尔巡逻一闪而过,她赶紧抹了下眼睛,又松开手,去洗脸,凉凉的涧水扑在脸上,她忍不住小小呼了口气,又想起裴玄素的妆容,起身小声:“你要洗手脸吗?”
外头不敢直说,你要补妆吗?
裴玄素僵着站,他薄唇抿得紧紧的,其实也就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只是勉强撑着精神。
裴玄素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后悔剖析得那么直接,他情绪翻涌,有一股强烈的郁忿,想狠狠一拳打在空气里,却根本没法发力。
因为沈星一点都没有避讳他,并且这也是知会过他算是他同意过的。
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他”!
她爱“他”,也就是爱他!
过去裴玄素也是能接受的,但今日情绪和感官刺激实在太过强烈了,正面掀翻那个大被盖平之后,他不得不正面一股强烈的愤懑不甘不服和极度抗拒排斥的情绪在鼓噪着几乎要井喷而出。
“……景昌跟梁彻去了,我让他跟着梁彻韩勃办事。黄幸屡不知能不能活。我暂时不用。”
“哦。”
沈星比裴玄素低一头,她视野里,看着这人挺拔颀长的黑衣身姿和光洁线条凌厉的紧绷的下颚线,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偎依进去,她闭上眼睛,感受迟来了一辈子她的怀抱。
今天真的很热,剧烈打斗和狂奔之后,热汗汗流浃背,身上像着了火似的,裴玄素的心也是!
他第一次,因为她的紧密偎依感觉郁忿,难以言喻的不虞随着热烫的汗水和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胸臆间搅冲着。
这什么天气?!
他说不用洗脸补妆,她就不问了,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
裴玄素深呼吸,重重撸了一下额发。
可沈星紧紧偎依着他,他一时之间,胸臆间那些情绪又因为这个动作和体温一压一滞。
这并不是二人世界,身后丛林思索声动,冯维跑出来,裴玄素深呼吸一口气,沈星收敛心神赶紧放手,裴玄素回身,脸和身躯还是僵着的。
冯维说:“主子,京畿的传讯。”
一大叠,最上面一封,还有神熙女帝的明黄笺头的手谕密书——神熙女帝异常关注西路的进展,如无特殊情况裴玄素一天两封密折呈奏。神熙女帝还会手谕询问,几乎每天都有。
这次比弥州徐分十里花楼还要严峻太多了。
裴玄素需马上回复的,他不能比赵青慢太多。
裴玄素深呼吸一口气,喉结滚了片刻,才冷声道:“取笔墨来。”
……
裴玄素拆开信筒,一目十行,手谕笔迹苍劲大开大合,是神熙女帝的亲笔,询问的是什山城之后的事情——这一天多没有后续传信,神熙女帝亲自手谕询问了。
并没什么异常的,沈星默默帮着用砚碗打了水递给冯维,冯维磨墨,裴玄素提笔,她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去看看景昌。”
冯维忙指:“夫人,在那边呢。”
裴玄素没有抬起眼睫,瞥了她一眼,小巧的靴子和蓝色女式胡服的纤细坚韧下半身,他说:“带人去。”
他薄唇紧抿,垂下眼睫刷刷书写。
沈星转身就去了,轻盈的脚步声往密林那边小跑,徐芳邓呈讳他们从左右的隐蔽处出来,紧随其后,唰唰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隆隆的水声和林木摇动的声动之中。
裴玄素笔尖停下了,他忍不住把笔狠狠往大石上一摔,“啪”的一声,冯维惊了一下,裴玄素都没看他,他烦躁用力拨了几下头发,他一点都不想写这个该死的折子,但偏偏不写不行,并且事件很复杂他还得仔细思忖,裴玄素不得不捡起那支笔,勉强按捺情绪收敛心神去斟酌措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