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昳接过来,辨出红的玫瑰、蓝的绣球、黄的小雏菊,包括一些应该是周景元随手揪的绿叶子,一道插在蓄着水的小花瓶里。她捧着瓶子,看花枝踩在浅浅的水里,花朵昂扬着头,展开娇滴滴的花瓣。
开阔的天际,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沉黑的夜。尾夏的晚风吹过来,浅浅的一点香气。
梁昳埋下头轻轻闻了闻,淡淡的不属于花朵本身的清香钻入鼻腔,像是被风携过来的。她记得,这是属于周景元的香气。
上一次,她把这缕温柔的香气看作是跋扈厂二代的伪装,而今天,周景元早已摆脱了纨绔子弟的标签,连带赋予他和香水的刻板印象都通通消失。梁昳抬起头,看他安静地看着自己,在幽暗的夜晚,他的眼睛如点星,明亮得毫无遮拦,像个沉静坦白的少年。
“然后呢?”佳雯趁梁昳休息一日,打来电话,追问前一晚的后续。
“当然是谢谢他的花呀。”梁昳走到餐桌旁,看着那一束换过水后依然焕发着勃勃生机的鲜花。
“老实说,你是受用的,对吗?”听到这里,佳雯忍不住提问。
梁昳趴在桌上,凑近花瓣去闻,装作那股清浅的香气还在,仿佛无形中有一根手指,似有若无地轻轻点着她的鼻尖。
“很难不受用。”她坦言。
毕竟相识多年,佳雯对梁昳的了解自然不在话下,单从语气就能听出她的情绪,遑论她此刻亲口承认,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周景元啊……”佳雯不由感叹起自己这位老同学昭然若揭的心思,“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喜欢和讨厌都摆在脸上,从来不会藏着掖着。”
梁昳笑,完全赞同佳雯对周景元的评价。
“上学那会儿,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不是傻子,每个人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对谁是什么态度。他看不惯的人,连勉强应付都不应付,不惹他就懒得搭理,惹到他就没好果子吃。不过,他对喜欢的人是真好,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佳雯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周景元,因为长得帅、成绩好,有一大批暗恋者,偷偷塞纸条和表白的既有甜妹也有酷姐。而他呢?喜欢过的通通都是长相漂亮,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佳雯把这个模子套到梁昳身上一看,审美从一而终,周景元始终没变过。
只是那时,少年心事诉诸行动不外乎讲题、买奶茶、塞零食、帮忙值日打扫、放学送人回家……全是贴心的陪伴。如今,拥有更自由的身份和更宽裕的金钱,自然也有更能俘获人心的手段和方式。但说到底,周景元令佳雯佩服的仍是他一如既往的坦荡与直白,把真心摊开来给人看,不糊弄人,也不怕对方不领情、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在我印象中……”在周景元追梁昳这件事上,佳雯或多或少还是觉出几分与众不同来,她笑道,“他可没干过送花的事儿,更别说薅自家花园了。”
梁昳不信自己是什么特例:“也许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管他是不是,关键是你受用。”梁昳并不排斥,也没有抵触情绪,佳雯听得出来,“对吧?”
“嗯。”
说实话,梁昳跟周景元确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好恶分明的人,不讨好谁也不怕得罪人。真心是最能说服一个人的,不论如何铁石心肠的对象,面对一颗袒露的真心,也不忍拒绝吧。这也许正是梁昳与周景元能化干戈为玉帛的真正缘由。
“你俩能从‘仇敌’发展成现在这样,确实让我大跌眼镜。”其实让佳雯更大跌眼镜的还有梁昳的态度,除却最开始的“对抗”外,她好像并不排斥和讨厌周景元。“我记得你刚进社团那会儿,有个师兄也是起先跟你不对付,接触一段时间后又跑来献殷勤,吓得你不仅拒绝了他的表白,躲了他整整一个学期不说,还因此退出了社团。那个师兄明明长得帅、能力强、人缘又好,可偏偏怎么也打动不了你,我纳闷了很长时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你告诉我说他不是你喜欢类型,可是对照一下,周景元差不多是同样的路子啊!”
说起那个间接害得她退出社团的师兄,梁昳如今已没有当初那般的惶恐与不知所措,只是彼时他说过的话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你知道吗?那个师兄明里暗里总是夸我文静优雅、知书达礼,把我架得高高的,导致我在他面前必须使劲绷着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怯。”梁昳拿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花瓣,指尖全是薄薄的、柔软的触感,像她曾经小心翼翼的心情,“他的喜欢让我感到紧张,好像时时刻刻都要做好准备去参加一场面试。”
“我说呢!”时隔多年,佳雯终于搞清楚这桩“悬案”,即刻送上迟来的安慰,“为了咱的心脏着想,你的拒绝是对的。”
“我知道当时很多人骂我不识抬举,可他的‘抬举’比起我自己的心情来说,算什么?!”说到底,梁昳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她没办法因为别人的喜欢变成不是自己的自己。
“根本不用理那些嚼舌根的人!”佳雯向来“帮亲不帮理”,她一味维护梁昳,“当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了。”
梁昳笑:“我也这样觉得。”
“那周景元呢?”佳雯想知道周景元有什么不同。
“他呀……”
“不怕露怯了?”
“大概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最泼混无理的样子给他看了去,已经把脸丢干净了。”
落日第一百三十三秒
周意乔来看演出这天,是国庆音乐会的压轴场。梁昳特意提前发消息,让他在演出结束后来后台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