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村子是什么时候建的,村民来了无数,却没有一个从这里离开。他们有规律地轮流睡在棺材里,棺盖背面的文字对其产生影响。”吴邪的音量不定,最初是正常的,后来逐渐变小,现在又提高:“人丧失了负面情感,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一个同化的过程,我们在同化失败的过程中丧失五感,如同巴姆,仅仅剩下一具皮囊。”张起灵听到他的代称变成了“我们”,神色一凛,翻身摸上对方的脸,发现吴邪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眼皮下的眼珠急速颤动。他继续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我们在百年之中,让这个村子远离一切痛苦。我们是快乐的,但这还不够。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梦。这个梦可以指引我们去往迦陵频伽所在的地方。”“在梦棺当中,可以梦到一切。”张起灵心中一沉,他叫了一声“吴邪”,同时飞速思考如何安全地终止读取信息的行为。吴邪的身体却突然僵了一下,随后翻身将面部朝向棺材壁,以一种背部朝外的姿势蜷缩起来。在黑暗中,张起灵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再次摸上对方的脸,发现吴邪开始流鼻血。吴邪的鼻粘膜非常脆弱,此时粘稠温热的血已经爬满了他半张脸。张起灵动作一停,意识到这里的空气里不单单有那种会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藏香,还存在着类似费洛蒙的物质。吴邪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些东西只能他来读取,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读取。张起灵不再犹豫,他俯身将吴邪拖到怀里,同时抬起手想要打开棺材,但就在这时,手腕被吴邪用极大的力气抓住,他不得不停下开棺的动作。张起灵低头贴上吴邪的脸,发现他依旧没有清醒。但他似乎是看到了一些更具体的场景,此时愈发用力地咬紧牙关,深深拧起眉,呼吸也开始变得粗而急促。他艰难且含糊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同时,吴邪的身体开始发抖,这种颤抖愈发剧烈,似乎很快就要转变为抽搐和痉挛。张起灵意识到不能再等了,他大力抽出手,再次想要打开棺材,这时却听到吴邪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咳嗽几声,把流进喉咙里的鼻血狠狠咳了出来。他仿佛从那个梦境中硬生生抽离了出来,突然一个转身面朝向张起灵,再次阻止了对方打开棺材的行为。张起灵皱眉扶住他,转而摸上他的脸,确认对方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才略微松掉那口气。吴邪却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在黑暗中,吴邪的身体因为后遗症状还在颤抖,但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却非常用力。张起灵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吴邪是在摸自己的脉搏。紧接着,吴邪往上摸向他的脸。他很仔细地摸过那张人皮面具,最后停在脖子的大动脉上。他在黑暗中沉默地数着张起灵的脉搏,过了好一阵,吴邪仰起头,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僵硬着的身体才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张起灵感觉心脏猛地出现一瞬间的钝痛,他明白吴邪看到了什么。在打开青铜门之前,他知道吴邪重复过无数次读取的行为,也看到过数不清的幻境。但吴邪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看到过什么。张起灵没有再去打开棺材,他沉默许久,在黑暗里慢慢抱紧吴邪,将头埋到他的肩膀上。吴邪的身体再次僵住,张起灵闭着眼,半晌叫了一声:“吴邪。”他没有再使用拟声。这两个字轻不可闻,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而来。那个声音穿过山川河流,穿过无边的黑暗,穿过未来与重合的时间,如同一阵带着雪山味道的风,径直来到吴邪身边。吴邪的动作顿住,他安静地低下头,将脸靠到张起灵的肩膀上,血逐渐浸染了上面的衣料。最后,他笑了一声:“人们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他的声音。我以为这个场景要到很久以后,提前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丝陌生。”逃离两人最终是从棺材底下出去的,吴邪在读取信息的时候,看到了当时这个房间里的某些场景,他们很快在靠近棺材尾的位置发现一个暗门。门下面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粗糙石道,吴邪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跟着张起灵跳了下去。他动作很干脆,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经历过非常大的心理波动。那些情绪已经恢复,就如同蹭到张起灵身上的血一般,被衣料吸收,最终藏于其中,直到下一次放进水里,才会再晕染出来。那些在黑暗中爆发的情感,伴随着对方擦干净他脸的动作,缓慢收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