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严坐在垫子上,而后朕重地打开了母亲的日记。……长久的沉默。从母亲的日记里来看,阿缘似乎是在察觉到父亲要立他为继承人之后,才有意识提早了离开家前往寺庙的时间……然后今天刚好是母亲逝去的时候。紫夫人此时正躺在被子里,神色非常的宁静。阿系说,等到天亮了再去禀告家主大人吧。阿严继续往下看去。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让人头晕目眩的东西。紫夫人的日记里写道,她已承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来自左半身的病痛的折磨。左半身。左……想起了每次看见阿缘,他都是依靠在母亲的左半身,抱着母亲的腰,像是永远也不知独立的幼稚小孩子。……所以那个时候阿缘并不是向母亲撒娇,而是为了支撑行动不便的母亲罢了。阿严开始冷汗涔涔了。什么……不是、撒娇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的嫉妒打击了他的头脑。这一次,嫉妒成为了仇恨。阿缘连母亲的病重都看到了。阿缘连母亲的去世都意料到了。阿缘什么事情都想到了……幼小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纸页,那些带着字眼的纸张被他狠狠抓破。鼻血,流了出来。只有情绪激烈得过头,人体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他的嫉妒,他的仇恨,已然比母亲逝去的悲伤更加深刻。现在是寅时三刻。距离阿缘离开,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左右。※子时。阿缘跪坐在紫夫人的床铺旁,看着对方的脸。因为长年来的病痛而身体虚弱的母亲,此刻脸上全是冷汗。她的脸苍白得像是死人,嘴唇上也满是水珠。阿缘静静地坐在一旁。他看见了紫夫人病入膏肓的身体。血液、肌肉、骨骼……每一样东西里都透露出「死亡」二字。病气入体,药石无医。这就是人的生老病死当中最后的一环,终结人生的一环。紫夫人的手微微抽动着。阿缘盯了一会儿,最后握了上去。紫夫人的手掌很细,但是比阿缘的要大,所以阿缘只有两只手合在一起,才能罩住母亲的一只手掌。已经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紫夫人流下了眼泪,她一边喘气一边说:“好不想离开你们。”但是生老病死则是常态。人生从一个婴儿开始,到一个老人结束。而紫夫人只不过是提早过完了之后的日子而已。“好不甘心啊……”紫夫人哭泣着。在丈夫面前,他一直都是温柔的体的妻子,从未表现出过如此失态的表情来。可长年累月的积压,让她在这个晚上崩溃了。“我还没有看到你们长大……阿缘,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本来是想等到你们元服的时候再告诉你们的……我恳请旷一大人,为你也取了名字。”“缘一。”阿缘日后的名字叫作缘一。一般来说,长子的名字里才会带“一”。但是为了保护真正的长子,而且今日有该选继承人的意思,所以才在次子的名字里加了“一”。阿缘日后的名字叫作缘一。阿严日后的日子叫作严胜。阿缘不作声,只是用手缓慢地抚摸着紫夫人的手背。紫夫人一直哭,一直哭,像是要把眼泪哭干了才算结束。时间越来越过去,月亮越来越西斜。察觉到了,最后的生命流逝的表现。母亲的姿态……紫夫人的眼珠渐渐地不动了。但是她最后还是紧紧抓着阿缘的手,从咽喉里面压出气来。“……”“一……”“一定要遵守约定哦。”曾经做过的约定。兄弟两人,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吵架。一方回家的时候另外一方要送上欢迎的话语。紫夫人不再呼吸了。她已经死去。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亡,所有人还在梦乡当中。很多人早上还要起来去田里干活,去忙活一整天的生计。阿缘——缘一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偶尔晃晃脑袋。他在想,要不要去告诉兄长大人呢?他思考了好久,从子时思考到了寅时。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好久好久,就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其实只是告知一声而已。但是……兄长大人是很脆弱的人。[1]所以缘一赶到很困惑。寅时的时候,缘一终于起身去找了紫夫人的贴身侍女阿系。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庞一直冷酷的阿系竟然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