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双手冰凉,身体温度依旧。郁芊在跌入怀抱的瞬间,几乎是凭着惯性的记忆,伸手环住的苏柒的颈部。依照常理,苏柒在抱起她的时候,她的身后必然会有反派之流出现,然后她从善如流好好当挂件,不给苏柒添麻烦。然而郁芊等了许久,皆不曾等到应有的破空声。她只是被人抱着,而抱着她的人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只是搂着她,口中一遍遍的念着:“你不能走。”郁芊:我可以打他吗?她试图从苏柒怀里挣扎出来,折腾几次,全都以失败告终,她抬起头,使劲儿瞪他:“弟子为什么不能走?”为什么不能走?她当然不能走,郁芊答应过他了,会一直在霁月门。这纯属苏柒的无理取闹,此等原因,他根本开不了口。想想看,郁芊离开师门,犯了哪条清规戒律?——没有。那严刑峻法呢?——亦不曾触发。她被骗了,她受伤了,于是她想走了,多么简单的事。他不能强留她,他要是动了手,又于阮云脂有什么区别。郁芊仍盯着苏柒,问道:“弟子究竟为什么不能走?”“弟子究竟为什么不能走?”她拔高了声音,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柒,像是要把他彻底撕开。苏柒手握成拳,按在胸口处。一具残躯,一具空壳,一条裂缝,此刻疼得难以承受,这具正在疯狂崩坏的身躯,无止境地想留下念想。“你不能走。”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苏柒拳头紧握,指节突起,骨节通红,手背上布满了青白色的经脉。“第一,你从剑冢中离去,很有可能被人盯上,敌暗我明,贸然离去,空有生命之忧。”“第二,你离开霁月门能去往何方?成一介散修,还是回到凡间界平淡度日,此二者前路皆是渺茫,你离开皆是自毁前程。”身体一轻,苏柒松开了她,玄衣的男子站在茫茫的夜色中,眸子宛如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掀起一片浪花。“只因为这些吗?”郁芊开口,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弟子利用完了,师尊信守承诺,开始为弟子的后续铺路,只因为这些——”她没能说下去,额头突然附上一阵凉意,郁芊带着哭腔的倾诉戛然而止。那是一张冰到了极点的手,干燥,柔软,它就这么凉凉的,冰冰的,贴在她的额头,伴着入目黑袍洒落,宛如长夜入目。苏柒伸手盖在了郁芊的额头,轻轻俯身,吻上了自己的手背。一个极为礼节性的吻,对于郁芊而言,甚至算不上多亲热的举动。眼前人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以毁天灭地般的决心,表达了他的想法。“此之谓私心。”郁芊几乎是当机立断,毫不犹豫扬起手,给了苏柒一巴掌。“私你大爷的心!”她的表情彻底崩坏,拼命想维持笑容,脸上全是狰狞之色。她哭了。一边骂,一边控制不住地哭,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抹着眼泪的少女双目通红,眉头紧锁,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口中把苏柒祖上十八代,浑身上下每个角落,全部问候了个遍。苏柒好似着了魔,全程愣愣地站着,随郁芊骂。风飒飒而过,少女高亢激昂的声音仿佛公鸡打鸣,在秋桃院的一角响起,连绵不绝,不知道骂了多久,才逐渐平息。郁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她骂爽了。崩了一直以来娇软可爱的咸鱼人设,化身粗鄙的泼妇骂街,她终于爽了。少女的面色好转之余,脸上多了抹活灵活现的神气。苏柒试探着开口:“可以留下吗?”声音轻浅,几近恳求。“留你个……可以。”明艳的笑脸扬起,郁芊堆起了满脸的假笑。“只要师尊保证不在接近弟子,弟子在霁月门待多久都行。”言毕,少女折身,踩着漫天落花,步履轻快地扬长而去。翩翩衣袂顺着指尖擦过,苏柒仓惶地伸出手,终究什么都没抓到。一路咳嗽着,苏柒跌跌撞撞穿过桃树林,花瓣簌簌而下,像雪片一样,落了满肩胛。强烈的情绪在他的识海中翻滚,换做是原本的身体,恐怕已经道心不稳,即将堕入歪门邪道。可惜,他现在拥有的,仅仅一具元婴外现的躯壳,仅仅有体内的灵力翻滚,碰撞罢了。从睁眼的一瞬间,苏柒就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不同,这和他原本的躯壳不同,身体中的一切都仿佛被抽离一般,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灵力的流动。这是他的元婴外现,原本应该在他的灵府中的元婴,奇迹般结成了实体,送他回到了霁月份门。他不知道原本的自己在何处,或许自己早已死去,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神魂俱灭前的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