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看到我时会吃惊,我已经被雨淋得不成样子,全身都在滴水,走一路留下一路水迹。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他,做不出任何表情。他不由分说迎我进屋,本想将我往浴室里推,中途却又拉住我胳膊,“我忘了,我这里没有能给你换的衣服。”“我不用洗,你让我坐一会儿就好。”他拉着我胳膊的手,我感觉到温度,一瞬间软弱得希望自己晕过去,但是不可能,我清醒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盯着我,犹豫着伸手拨开我贴在额前的乱发,说:“我还是去那条毛巾吧!”他转身的一刻,我终于说出来:“我和金凯分开了。”他回头看我,盯了好一会儿,还是说:“我去拿毛巾。”我语无伦次地对他说着我们为什么会分开,我又哭了,我似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只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就这样分开,是对的,是伟大的,我不能回头,我要面对下面的没有他的漫长的生命,也许很难很痛苦,但是我必须。黄淙只是坐在我对面听,什么都不说,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我感觉非常冷,向他要烟吸,他摇摇头,示意我没有,我才意识到我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我该走了。”我站起来。“你去哪儿?”“回我那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既然你让我看见了你,至少今晚,我得看着你。”他的样子似乎不容反对,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我的脑子乱掉了。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洗一个热水澡,擦身子的时候发现脖子上鲜红的吻痕,手指在上面抚摸,一寸一寸,这是他的痕迹,我无法保留的,他的痕迹。突然又想到黄淙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他又是怎样想。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出门正看到黄淙在泡茶,抬头看看我,说:“先喝点热茶压压寒气,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想跟他说,我一个人可以,他不用担心我,但是这是一个大谎话,假到我这样爱逞强的性子也说不出口,我是真的没有把握该怎样撑过这一个晚上。我接过茶来,水杯的热力反倒让我打了个寒颤,|奇+_+书_网|只感觉从里向外的冷,急忙喝了一口,却又烫到了舌头。“你脸色很差,躺下盖上被子。”他命令着我。我完全服从了命令,找出最厚的被子盖上,他端着茶进来,说:“头发这样湿,先不要睡觉,有吹风机吗?吹干了再躺下。”我给他指吹风机放在哪里,他拿出来站在床边,要我转过去。我印象里的黄淙不是这个样子,但是我累得不能想这个问题,吹风机的热气更加使我丧失毅力,只想逃避的睡过去,但是又做不到,一闭上眼睛就是刚刚在军营里面的画面,这个坎要怎样迈过去,我感到了绝望。“舒服一点没有?”他关掉了吹风机,热气撤掉,我又感觉冷。“黄淙,谢谢你。”我轻轻说。“和我还客气什么?”他帮我掖好被子,“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然后就走。”我突然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点吕奕的气息,心里狠狠一惊,更加睡不着了。是因为他曾经在吕奕身边做秘书吗?还是老天诚心对我的捉弄?我平复下自己的心跳,摇摇头,说:“睡不着,怎么可能睡得着?”“空月,我挺高兴你在这种时候能想到找我,也挺高兴你学会了求助,”他倚着桌子,手里拿着茶水,微微地笑,“我会帮你,睡不着我们就说说话,和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我还是感觉冷,而且并不很清醒,但这种状态反倒是给了我开口的勇气,我可以说出来,应该说出来,这样会好一点,也许说出来事情就没有那么沉重,没有什么大不了。我闭起眼睛,开始回忆,尽量不漏掉什么,怎样认识金凯,怎样加入天堂会,成为杀手,怎样吵架,怎样和好,怎样受伤,怎样生孩子,怎样被逼到南方去,怎样接近吕弈,怎样失去一个又一个在乎的人,一次次受伤,接近崩溃,及至回来,杀掉吕奕,回到他身边,然后再离开……中间有几次,黄淙打断我,说我可能在发烧,要我不要说了,但是我停不下来,我要说,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全部说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面好像还在说,可是我的挣扎我的痛苦,并不是语言可以表达的。冷,难受,是病了吧?这样容易就病了?那么……没有办法再想下去,陷入黑暗,不知身在何处,这样也好,什么都不想,就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