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还怔愣间,便接到杨思存向他扔来的东西。他低首一看,竟是顶机车安全帽,「车子在外面。我的驾照刚考还没下来,为了避免关键时刻被开罚单,还是你载我比较好。」他说。李以瑞看了眼还躺在台子上的段于渊,视线一触及,又惧怕似地移开。「段于渊呢?」他哑声问。「我会找人保护他的身体,你的事比较急,我先带你回去。」杨思存说。李以瑞往外走了一步,咬住唇,又回过头,终是走到段于渊的尸体身侧。他看着段于渊那张英俊的面容,伸出了手,犹豫良久,才触及段于渊的面脸。只觉摸上去像冰一般冷,肌肤僵直,丝毫没有半点活人的触感。李以瑞将五指贴在上头,痴痴看了许久。杨思存在一旁看着,也没打扰他,李以瑞就这样呆立了一柱香时分,才终于松开手。他把白布盖回段于渊身上,随杨思存上了停在殡仪馆外头的机车。两人头一次相遇,是在r城的河岸上,李以瑞用自己的机车载杨思存回家。而事隔三个月后,李以瑞骑在不知哪来的机车上,背后载着杨思存,情节似曾相识,但两人的关系却已大不相同。「要去……什么地方?」李以瑞催动油门问。杨思存双手一如往常,扶在机车后的铁杆上,离李以瑞的身体远远的。「回城隍庙,缟衣已经在那里等了。」「城隍庙?为什么要去那里?」李以瑞问。杨思存没有答他的话,只问:「你的身体,还有再吸收魂魄的状况吗?」李以瑞一愣,看了眼手上的黑色肉疣。从段于渊死后,李以瑞的心神便几近封闭,也没余裕想到自己的状况。这么说来,这几日在阳世,倒是没有再像出现引怪的情形。但手臂上的黑色肉疣没有消散,黑气已然扩散到前臂,连肘窝处都是黑的,隐隐泛着酸气。「吸收了杨家数千名游魂后,你体内能吸的魂魄量,多半已达到饱和,就像吃饱了一样,在消化之前,没能再吸收更多的魂魄。」杨思存凝视着他焦黑的手臂。「但即使不再吸收新魂,恐怕你,也时日无多了。」李以瑞心头茫然,他本来对魂炼混浊的事满心惧怕,但现在段于渊一走,这些事情反倒变得不重要了,反而让他有种「这样也好」的放弃感。杨思存忽问:「李以瑞,你相信我吗?」李以瑞一怔,这问题让他他蓦地想起段于渊,想到那些诺言。段于渊说,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他也这么相信了。直到现在,他才忽然理解到,段于渊已经过世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已经哪里都不在了。无论杨思存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件事。杨思存见他良久没有说话,咬住了牙。「……是我不好。」李以瑞哽咽得难受,杨思存犹豫片刻,终是把手伸出来,在逐渐加剧的夜风中搂住他的腰身,慢慢收紧。「我明知道自己在你面前被抓走,以你的性格,就算自知涉险,也会千方百计地来救我。而你涉险,那个小道士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但我为了保护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还是放任你们这么做了。」「如果不是我的自私自利,虽然吕安乐终有一天会找上你,但至少不是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你们天人永隔,我要负大部分责任。」李以瑞给杨思存抱着,在夜色弥漫的街道上深吸了口气。「我相信你。」李以瑞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杨思存。」机车在城隍庙门口停了下来。李以瑞是第三次来这地方,但城隍庙的模样与前两次大不相同。表区庙宇大门深锁,还上了重栓,杨思存带着他在后门停车,却见里区的门神前,早已候着一人。那人穿着白色麻衣,像是丧服,正装在门口接迎,正是妖狐缟衣。李以瑞见城隍庙上头白旛飞扬,门口插着丧旗,沿路进庙里,花牌上还写着「西天引路」。缟衣递过一条白绫,杨思存点了下头,将他系在额上。「怎么了,谁在作丧事吗?」李以瑞忍不住问。杨思存凝视他的双眼:「你。」李以瑞一怔,还来不及开口,杨思存的手便伸向他胸口。若是平常的李以瑞,肯定能马上闪避,但他这几日来心神俱失,又乍然发生这许多事,一时竟没能避开。杨思存的指尖触中他气海,把他放倒在怀里。李以瑞惊疑不定,杨思存双手横抱着他,吃力地走向长廊尽头。却见那里竟多了个四方型长盒,里头衬着软垫,一旁还斜放着盖子,怎么看怎么像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