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骄傲又明艳的灵魂,只能被迫困在一具弱小且逐渐颓败的躯体中,不知前路何如,还要背负着深不见底的血仇一步步走下去。
明烛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淡声道:“其实……你们可以还是跟以前一样唤我名字。”
她勾唇,轻轻笑了下,说道:“任平生就是我的姓名,以前只有几个关系亲密的友人知晓,大部分人只听说过明烛这个尊号。
重活一次,除了你们,也就只有霜天晓叫过我姓名。”
众人抿唇,感觉心头的担子又沉了些,千言万语之中品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一群人沉默着来,更加沉默的离开,留下明烛一人坐在窗边。
“你这招先发制人倒是妙,隐瞒身份装作小辈同他们混在一起,该尴尬的本是你才对吧。”
少顷,窗外闯来一道明朗的嗓音,紧接着便是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不正经地从窗外一跃而入。
明烛未接话,而是道:“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门长什么样。”
砚青扬眉一笑,十分不留情面地戳破她:“事情由你先戳穿,由你先叫出那句师兄,尴尬的反倒成了他们,了不得啊平生。”
任平生不答,只是抬眸看了眼砚青,眼底终于漾出一道清澈狡黠的笑意。
鬼域再会
在鬼域这段时日,是这几年难得松快的日子,无论是对谁。
天衍众人离开后,任平生慵懒地靠坐在小榻上,小榻靠着窗,她倚靠在窗楞上,伸出手去,光线透过院中斑驳的树影漏下。
树枝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绪,悄然舒展开,开着粉白小花的枝头延伸而下,温柔地缠绕在她的手指上。
屋内砚青见了这一幕,脸皮抽动了下,忍不住露出个“没眼看”的表情,心头有些微妙的不是滋味。
倒也不是酸涩,是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失落,像是自己亲手带大的闺女有朝一日被别家的白菜给勾走了,哪怕对方那白菜是金雕玉砌的,总也让他看不太顺眼。
他总觉得像平生这样的人,虽然偶尔混蛋起来的时候能气死人,但总归是千好万好,对方是劳什子神树是天柱又怎么样,千年前可没这玩意,还轮不上入他的眼。
更遑论这千年时光与他而言只是浑浑噩噩的千载长梦,沉浸在无声的晦暗中,睁眼时便被那声音唤回了光明人间。
平生这些年的遭遇他不曾了解,更不曾参与,她背负着什么一路走到现在,他哪怕有所耳闻,却也无法从心底里生出真切熨帖的感同身受来。
他觉得失落,也有些可惜。
砚青虽没个正行,素来有窗就不走门,能躺着绝不坐着,可眼下却收起了往日那副潇洒不羁的浪荡子模样,老老实实坐在离小榻几步远的木椅上,正细细品味着心头复杂的情绪,低声唠叨着:“你就不能挑个好点的。”
任平生斜眼觑他,问道:“怎样算好?”
砚青一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搜肠刮肚了一番,试图找出个能同平生相匹敌的青年才俊来,可无论怎么想,能符合这个艰难条件的,似乎有且仅有他本人。
砚青沉默片刻,饶他再自恋,也默默将这两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再没出过声。
他目光轻轻扫过任平生的侧脸,瞥见她难得有一日如此懒洋洋的模样,心头浮现的是转醒之前,在千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只身一人扛起风雨飘摇的天地。
她不是个爱情绪外露的人,总瞧着平静得若无其事,就连最后要去渡劫时也冷静而细致地给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那颗心封锁得严丝合缝,叫人窥不出半点紧张忐忑或是不甘,任谁都看不出她是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不涉俗世情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