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衷寒摇头:“失望早就被磨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他哭着闹着要妈妈,而宁平山将他塞给保姆,告诉他别再哭了的时候;大概从宁平山带着胡雅如回家,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告诉他他要和这个阿姨结婚了的时候;亦或者是梅女士要带他离开家时,他转头望向父亲,而父亲一句话都没说的时候;还有很多很多对他来说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小学毕业、初中毕业、大学毕业,他出第一张专辑、开第一次演唱会、拿第一个大奖……而这些时刻父亲永远不在。他人生中的快乐、成就无法与父亲分享,而他的痛苦与失落父亲也从来无暇问津。“我不是个好父亲。”宁平山望着宁衷寒的眼睛缓缓说道。宁衷寒撇撇嘴,点头,说是的,“你不是,所以对衷骞好一些。”“爸,你之前在病房里说到权衡与选择。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就是我的性格更像妈妈或者小姨,而不是你。这话可能会让你觉得不高兴,但我还是想说,我挺庆幸那时候小姨带我离开。因为那一刻我明确知道,我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宁平山低语重复,讽刺的笑容挂在嘴角。宁衷寒点头确认:“自私、冷漠、虚伪。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宁平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消化着这三个词。“你说你需要权衡方方面面,进而做出选择。人人活在这世上,时时刻刻都在做着选择,但从小妈妈教给我的,后来小姨教给我的道理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做人一定要善良。这是任何时候当我需要做出选择时的底线与原则。如果和你易地而处,让我回到你当年所处的那个十字路口,我一定不会做出你的那个选择。我知道你会认为我很幼稚、可笑、鲁莽,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会为聂先生据理力争,我会为妈妈和所有的死难者讨公道,即便头破血流、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你从来不无辜,爸爸。你深处局中,越搅越深,你看着一众人被你耍的团团转——包括我,你却什么都不说。”宁衷寒对着他笑了,他很多年没在父亲面前笑过,“其实,你能做的更多,你能把这件事处理得更好。小时候我总觉得你很厉害的,无所不能,比我们幼儿园所有小朋友的爸爸都更厉害。你还记得我们幼儿园开运动会那次吗?你背着我跑了第一名,我高兴疯了,回家之后睡觉都舍不得放开那个奖杯。曾经,你是我的英雄。”宁衷寒从始至终一直情绪平静,语调中没什么波澜,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很平静。他最后看了眼父亲,对着赵秘书说道,让他前面路口放自己下车。赵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宁平山,见他已经阖上双眼。他依言将宁衷寒放下。宁衷寒略有些别扭地用左手开了车门,下了车。之后,朝着赵秘书招招手,看着他们离开。晴空万里,空气也不错。手机之前不断在兜里震动,他拿了出来。刚看到夏时发的那条“你怎么样”,他嘴角翘起。下一刻夏时的新消息发了过来。【啧,宁衷寒,我妈妈好像挺喜欢你的。她说如果你有空的话,邀请你过几天来我家吃饭。】这一下,他的笑容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快速地敲着键盘给她回了信息。【有空,从现在开始24小时在线等候召唤。】看到宁衷寒的消息,夏时终于放下心来。事实上她刚刚想过许多种可能,包括宁衷寒会不会被他爸爸揍一顿。可宁衷寒受了伤,宁平山应该下不去手吧。她觉得她现在的心态有些玄妙,有点类似于动物护崽的心态。这种胡思乱想让她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护士刚刚过来给哥哥的伤口换药,爸爸和妈妈全程站在很近的地方围观,且神态十分严肃。夏时能感觉得出来哥哥浑身的不自在但又无论如何不想辜负他们的关心的那种矛盾别扭的心情。她觉得现在出现在林常身上的状态很新奇,心里偷偷乐了好久。护士刚走,病房门又被人推开了。夏白术抱着夏好走在前面,夏葳跟在他们身后。夏好一来,整个病房里立马变得一片闹腾。夏葳和爸妈不是一起回来的,她到的更早,今天凌晨到的公寓,洗了澡之后倒头就睡。最终还是夏白术的电话才将她从深眠中叫了起来。她先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又看看妹妹,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林常脸上。林常也正看着她。夏葳朝他笑笑:“好久不见。”林常也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对着她说道:“好久不见。”这个“好久”还真是有些久,22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