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常笑笑,十分冷酷也十分平静。他说,那就看你本事了。交谈寥寥,分道扬镳。交浅言深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情。话说得再多再漂亮都没什么意义,要么,你就放马过来,使出浑身解数,争个你死我活。我敬你是个对手。余下的,无需再言。林常从未觉得自己是站在绝对正义的那一方面对着余槐存,同样的,余绪会做什么想做什么,那都是他的自由。当然,林常并不打算给他翻身的机会。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事情了,妹妹不需要知道,至少暂时,不需要她知道。林常看看面前这个站起身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妹妹,很近的距离,仿佛只是一个仲夏夜的梦境之后,她便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多好啊。夏时的眼中有泪,肖似哥哥的那双眼,墨黑的眼珠,忽闪忽闪的睫毛。她在难过,为了他叙述的那个已经尽量简短且减去枝丫的故事。她当然会难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常对着她伸出双臂,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小时候有段时间,爸爸妈妈把哄妹妹入睡的睡前故事环节交到了他的手里。林常给她讲故事,往往都是照着画册或者故事书里的来念。可是妹妹总是哭。故事里小红帽的外婆被大灰狼一口吞下了,她会哭;小白兔们被大灰狼吃到肚子里了她也哭;灰姑娘的继母给她穿破衣服、让她无休止地干活,她还在哭……明明所有的故事她都可以倒背如流,可每一次重新听故事她又会被轻而易举地攫取情绪。夏时伸手在他的后背缓缓拍着,像是安慰。林常忍不住笑笑。不远处传来夏好的说话声,童音纯粹,伴着笑闹以及温柔的答语。夏时知道是妈妈他们回来了。林常轻轻放开她,抹干净她脸上的泪,温柔地说:“不哭了。”夏时回头看过去,妈妈抱着夏好,而姐姐正把白手套从身上往地下放。她一见到夏时立马抱怨开了:“你这狗真是能耐啊,走到一半愣是耍赖趴在地上不动!我说不管它吧,走了一大截之后回头,它还趴那儿,我算是服了。”可白手套一下地,呼哧呼哧摇着尾巴往夏时这儿跑,看起来简直活力十足。夏葳直接被气笑了。妈妈从身后拍拍夏葳,脸上带着宠溺的笑:“白手套可只对它喜欢的人撒娇,换了别人它不愿意被抱的。”夏葳的眼睛都快瞪直了,切了一声往屋里走,嘴上叨叨着话:“谁稀罕啊!那么重的家伙也真是好意思让人抱的。我这胳膊呀,废了废了,比撸铁还累。”夏时拍拍白手套的大脑袋,忍不住笑了。夜更深,夏家人想让林常留宿,可他还是礼貌地拒绝了,说以后吧。不是不失落的,夏时想,可他看着哥哥脸上的表情,带着笑,但难掩僵硬。她在三楼给哥哥收拾了一间客房,房间的主色是深蓝色的,像海,也像记忆中哥哥的房间。原本,她还想给哥哥看看这么多年来她的照片,她还从宁衷寒那里借来了小熊,想让他看看,也想让他听一听妈妈的歌声。以后吧,夏时看到宁衷寒对她眨眨眼,像是在告诉她别着急,耐心一些。夏时有时候会意识不到她和宁衷寒之前她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个。宁衷寒总是像能够读懂她的心思一般,很神奇。夏好撑着睡意满满的双眼皮,他被林常抱在怀里,双手搭在伯伯的肩头。他一直说让伯伯放他下来,说自己太重了,伯伯会受不了的。林常将他递到夏时的怀中,悄声与他道别。他的车停在门外,开车的不是林一,但夏时看那人也挺眼熟,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林常的车刚一离开,夏好便趴在夏时的肩头睡着了,嘴里仍在喃喃着伯伯再见。夏时觉得好笑。夏葳伸手将夏好接了过去,给了妹妹一个眼神,转身进了院子。门外只剩下夏时和宁衷寒。一直到林常提出告辞,他才得以从爸爸的书房里解脱。这一晚上他俩都没能单独说上几句话。宁衷寒拉着她的手,低头看她。“我爸的棋艺是不是很差?”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宁衷寒有些苦恼,他仔细琢磨了一番,最终决定诚实回答:“奇差无比。”夏时哈哈大笑:“他呢,就爱下棋,但是个切切实实的臭棋篓子,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小时候我们仨还有耿旭初都被他送去学过围棋,可后来,家里只有耿旭初愿意陪他下两局。”她说到这里,愣了下,“也怪不得爸爸那么护着耿旭初。”“以后我陪他下,”宁衷寒嘴角挂着笑,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感真好,软软的,香香的,“如果你把我哄高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