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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无语的是,真要是赵菲下定决心横渡关山,要以铁血手腕清除两面人物,借人头展示抗争决心也就罢了,但偏偏她真是毫不知情,莫名其妙被人用命扣了一口揭不下来的大锅,那种疑惑与愤怒,就实在是难以言喻了。

“……城中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是我派人暗杀了这些官吏,还说我心狠手辣,要把旧人一律杀光,借此揽权。汴京的秩序本来就不稳定,几日下来流言蔚然成风,很多儒生还去衙门替死了的几个哭诉喊冤,不可开交。”赵菲悻悻然道:“今日我带人去宗府视疾,居然就有些大胆的货色打听到了行程,带着死者家属和乌泱泱几百号流民乞丐及守城禁军中的军痞,在宗府外开灵堂哭丧,号叫着请宗相公出来主持大局,救他们一救……”

刘礼莫名其妙:“这和宗相公有什么相干?”

穆祺稍微知道一点宋末的内情,低声开口:

“这些闹事的人物,恐怕都是宗相公先前招揽的……”

靖康之后山河鼎沸,二圣及大半朝廷被掳北上,河南河北一片残破。宗泽以衰迈之身留镇汴京,面临的便是由内而外,近乎于土崩瓦解的绝境。此时局势危如累卵,对外要抵御金人游兵的袭扰,对内要弹压蚁聚蜂起的盗贼,宗相公不能不——也不得不——泥沙俱下,与一切可以合作的人合作,尽力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摒弃前嫌、一致前进。而汴京中的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也自然是可以想见的。

如今金人退却,黄河以南稍稍安定,赵菲自然要着手梳理汴京这一池浑水。但流言如沸,却恰恰指出了最刺心的揣测——某些人一进城就大张旗鼓,整顿秩序,该不会是要清理宗相公的旧人,走历代赵官家一向过河拆桥的路线吧?

……考虑到赵宋过往的信用纪录,你还真不能说这个说法没有道理。

当然,这样的揣测固然恶毒阴损,但也不难化解。只要宗相公能站出来讲一句话,京中人心自定。但偏偏现在宗相公是病得人事不知,连一句话都说不了了,更绝不能拿这样的污糟事打搅他老人家;赵菲无缘无故被栽上这么一个无从解释的罪名,当然是恶心得说不出来!

刘礼大致明白了缘由,却更加惊诧:“怎么会闹成这样呢?我还以为平定汴京大功一件,之后办事会是一片坦途呢。”

穆祺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乱世人心浮动,闹出什么来都有可能。别的不说,你那边不也……”

他本来想说,夷陵之败,昭烈帝崩逝,季汉不也曾地动山摇,混乱不堪?但刚要开口,却想到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刘礼这只臭海豹从落地开始,可就是有相父全程庇佑的!有相父的羽翼为他遮风挡雨,他哪里见识过什么风急浪险,山呼海啸?

有相父就是好啊,有相父的孩子像块宝啊!处于政治漩涡的核心,凭什么还能保持这样平和与从容的心境?不就是有人护卫左右,把所有的污水一气抗了么?

穆祺噎住了:该天杀的臭海豹!

赵菲脸色一沉,显然也想到了这相同的痛点。她缓了一缓,才平静开口:

“也不能都怪在人心上。归根到底,我的权威还是有所不足。乱世的权威由胜利确定,但自从掌握朝政,联合韩世忠、岳飞起兵以来,我虽然取得过一些小的、战术上的优势,却从没有获得战略上的决定性胜利,没有打过大仗硬仗,没有关键的胜利做底,底气当然是不足的。本来是打算在汴京周遭来一次大的决战,一举立威;但不想金军居然自己退走,错失了决战的机会。虽然兵不血刃,但威望到底要受不少质疑……”

她摊了摊手:“现在汴京中的谣言,就有不少拿我开涮的;有的骂我牝鸡司晨,毒害了先帝完颜构——好吧这倒不是谣言,但既然没有证据,又何必说得这么直白?——还有的骂我比武则天更恶毒,擅权心切,永无休止——这就是在污蔑我了,武皇才废了两个皇帝,哪里比得上我?”

穆祺面无表情,刘礼则嘴角抽搐——靖康之后,赵菲仓皇南逃,好容易才在南方与残存的北宋朝廷汇合;为了清理障碍、尽快反攻,赵菲在他们两人的帮助下一碗稀饭药翻了完颜构,扶持完颜构的幼子赵旉登基,自己以镇国长公主的名义总揽朝政,任命岳飞、韩世忠为心腹,拉拢张俊、吴阶为羽翼,费尽心力统合了抗金的力量。

不过,那时他们三个初出茅庐,手脚还很不利索;事情拖来拖去,还不得不求助场外因素;毒杀完颜构后夺权的方案,就是由刘礼亲自出马,拜托相父设计的(真不知他是怎么跟丞相解释的,大概在不是亲儿却胜似亲儿的皇帝面前,丞相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而稀饭里的毒药,则是穆祺反复尝试,土法提取出的河豚毒素,保管一吃一个不吱声,死得又痛又快,且毫无痕迹。也正如此,虽然完颜构死亡的流言漫天乱飞,但到现在也没人能咬死是镇国公主下的手,算是争取了不少的解释空间。

而半年之前,为了清除完颜构残存的影响,赵菲又以“国赖长君”为由,让赵旉退位为太上皇,皇位传给某默默无名的远支宗室;如此一来,加上站稳脚跟后废黜的伪帝张邦昌,镇国公主罢废的皇帝就足足有三个,超过了则天皇帝曾经的记录。穆祺私下就曾揶揄,说她废过的皇帝都快要搓一盘麻将了,所谓“欲废帝搓麻乎?”,因此号称“废帝搓麻”。

不过反过来看,既然已经能把持朝政废帝搓麻,为什么不一步到位自己登基?不还是局限于身份性别的种种桎梏,政治权威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事么!

汴京的官吏素来精明狡诈,大宋又从来都有禁军闹饷造谣的传统。当年正牌官家尚且不能阻止,欺负欺负你这个根基不稳的公主又算个什么?

赵菲很熟悉这一套,所以也颇为无奈。她今日在宗府外被那群哭丧的地痞堵截,又不好在病人家门前动粗,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驱散,郁闷之心,不难想象。

刘礼若有所思,很是感慨:“平定局势居然这么麻烦……当然啦,我对这种烂糟事情实在是没什么经验,本来可以回去问一问相父。但现在相父要筹备北伐了,我怎么能打搅他老人家呢?也就只有指望老七的指点,老七可是吃过见过的——大礼议都经历过了,这又算什么!”

穆祺无视了这臭海豹若有若无的凡尔赛。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国朝大礼仪时百官伏阙哭谏的大事件,他当然也有所耳闻,与如今赵菲的情形倒颇为相似。不过,如果按大礼仪的规矩办,那情况倒简单了。

“老道士平时不做人,但收拾政敌确实是一把好手。”他思索道:“以老道士的经验,要闹就让他们闹,不用费心打理他们;闹到精疲力尽之后再用锦衣卫一围,一个个拖走下狱;死活不走的就当场廷杖,打死算完。总的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赵菲哼了一声,显然是心有不甘。显然,“打死算完”很对她现在的火气;但哪怕考虑到宗相公的影响,一时也不能下这个手;所以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看看情况再说吧。横竖汴京城几年来也乱得习惯了,与靖康年间的局势相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对了,我入府后仔细看了宗相公的脸色,觉得他似乎是肺部感染,呼吸不畅,才会有高烧昏迷的症状;老七,麻烦你再给我搞点青霉素来,我试一试效果。”

穆祺百般周折,找精巧工匠定做了全套的玻璃器皿,用土法提炼出了不少广谱抗生素,在战事中发挥了极大的效用。系统售卖的药物贵得可怕,他们实在承受不起,也只能指望这些东西保障后勤了。

穆祺点头答应,关闭了视频窗口。只是目光下移,却不觉疑惑:

怎么这狗比系统的红灯还在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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