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切地想救每一个自己看到的人,但梦里的他不受控制,只是木讷地穿过血腥的屠戮现场,不知不觉走到一片山林里。
天界的山林看起来和人间自然是不一样的,这里的草木百兽都有仙灵,但如果不仔细看,这种差别并不明显。最显著的差别是水域——在天界,无论湖泊、河流还是瀑布,清澈的水中都泛着丝丝缕缕的金光。这是从亘古汇聚至今的日月之精华,凡人喝一口都能延年数十年,但对神仙们来说这就是最普通的水源。
泫敕浑浑噩噩地走在山林里,很快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瀑布,水帘间隐约能看出后面有个石洞,直觉告诉泫敕,这是某位神仙闭关修行所用的洞府。
他于是穿过那片水帘,眯眼慢慢适应洞中昏暗的景象。
当洞中的场景在眼前渐渐清晰,泫敕骤然窒息:“司凌?!”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手伸出去又僵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
……他看到司凌被一柄青铜重剑从后背穿透,刺死在地上。她圆睁着双眼,但那双曾经温柔而坚定地带给他安抚和支撑的眼中已经完全失去生机。
泫敕跌跪在地,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他隐隐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突然间,她猛地抬起头,泫敕一栗,她面目狰狞地嘶吼:“我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的……”
她只说了一半就又垂下头去,但他清楚她想说什么:我告诉过你的,天帝是暴君!
他一时怔住,又很快回过神,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扶住她的肩:“司凌?司凌!你醒醒!”
他注意到刺穿她的那柄剑,鬼使神差地想到拔掉剑或许就能救她。
他于是立刻站起来,下一秒,他撞进一片黑暗里。
泫敕瞳孔骤缩,喘着粗气张望四周,有那么一会儿,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比充斥屠戮的洁白更让他惊恐,残存的思绪更搅扰着他,让他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还没救司凌。
直到他慢慢意识到这片黑暗是熟悉的——熟悉的窗户、熟悉的窗外夜景,还有熟悉的家具。
没有屠戮也没有惨死在洞府里的司凌,他在霍亨索伦堡的套房卧室里。
……只是做了场噩梦。
突然的心弦放松让泫敕瘫软地躺回去,但梦中的画面还在搅扰他。
太真实了,就好像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如果不是心里清楚溯凰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一定会怀疑这是一场预知梦。
他躺在那里长缓着气,缓了很久,渐渐平复的心神让他注意到一些细节——他梦到司凌的惨死景象,其实是他被封印的景象;血腥的屠戮,其实是司凌刚刚讲给他的故事;还有那个所谓的“洞府”——他原本并没有这种认知,也不记得天界的神仙们的住处都是什么样子,洞府这一印象来自于他最近读的书,在地人两界的很多文艺作品里,设想的洞府就是那样的。
是噩梦……
泫敕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重复:只是噩梦……。
第二天早上,司凌在吃早餐的时候发现泫敕的精神不大好。
——点餐的前台和取餐的窗口都在刚进大门的位置,所以大家一般都是先点餐取餐再入座。但泫敕进来就目光呆滞地直奔座位坐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也没点,又回到前台去点吃的。
司凌好笑地皱眉,想到灵体型鬼怪完全可以不睡觉,仅仅彻夜未眠不会造成这种情况,她便在泫敕端着托盘回来时问:“你做噩梦了?”
泫敕嗯了一声,接着就疲惫地打起了哈欠。
司凌深表同情:“在得到确切的结果之前,一切都只是咱们的推测,别胡思乱想了……我凭三万年的阅历劝你一句,在事情悬而未决的时候你可以提前设防,但大可不必提前焦虑,因为这种焦虑就像刷信用卡吃屎,当场恶心完自己还要持续恶心自己,同时还解决不了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司凌的神情沉肃认真。
“……”周围一起吃饭的几位瓷国朋友都沉默了,包括泫敕本人。
餐盘里放着贝果和巧克力酱的白玛神情尤其扭曲,她看着那坨巧克力酱,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突然变得抑制食欲了。
半晌,黎琪咳了一声:“这个吧……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司凌托腮望着保持沉默的泫敕:“听到了吗?”
“……”泫敕眉心抽搐,“你真会劝人。”
他知道她在打岔,故意破坏气氛把他从坏情绪里拉出来。
但还挺好有效的……
“这个好吃。”她分给他一个鸡翅包饭。
泫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口鸡翅包饭,心里明白她说得没错,也清楚梦中所见全然不意味着事实,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他不着痕迹地抬眸看了看她。
思索再三,他清了清嗓子:“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