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寸知第一次和迟百川见面,是在一家很华丽的餐厅,长长的桌上坐了五个人,迟明,姜芯,迟百昭,迟百川和他。
他穿着精致妥帖的小西装,领结有些紧了,但他怕弄乱衣领,于是一整晚都尽力往后抻着脖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当然,他这一行为也确实招来了迟百昭毫不留情的嘲笑。
迟明是迟百川的父亲,也是一会出现在财经频道和经济报纸上的名人。
姜芯是他的母亲,和他一样,出生在一个打开搜索引擎都还要再仔细搜索的小山村。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家庭因为迟明和姜芯的爱情而聚在一起,唯有姜寸知是局外人。
因为他既不熟悉迟明,也不熟悉姜芯。
在十三岁以前,姜寸知都在小山村里生活着,如果不是义务教育普及,他可能还在山上割猪草,或者是去镇上的理发店里当学徒。总之,他现在白天会去学校,晚上就回来帮一大家人做晚饭。
姜寸知的名字带有外公外婆深深的期许,想在老姜家吃口饭,就必须得懂分寸。
于是姜寸知从小砍柴挑水,割草喂猪。村里的人提起他时,总要加一句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消他勤快的优点。
去年村里发了泥石流,姜老两口一去就没了影,至今也没找到尸体,在老房子后山挖了个空坟算是走完这一生。
剩下两个儿子为了老房子产权挣了半天,最后一家住一层,至于幺妹留下的孩子,就睡在厨房旁的偏房,成了两家的跑腿。
姜芯是在一个山坡里找到姜寸知的,彼时姜寸知躺在树下数天上的云,数着数着就睡过去了。
姜芯就是在外多年的幺女,没人知道她在外几年做了什么,只能从那身造价不菲的衣服和高深莫测的墨镜瞧出,她大抵是发迹了。
姜芯看着自己留下的小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裤脚挽到小腿,露出瘦弱的小腿,隐秘的情绪爆发,也没顾得上脏,抱着小孩就流下两行泪。
等心情恢复得差不多,姜芯转头坐在家里唯一算得上会客厅的饭桌上,放下一沓钱,对自己两个哥哥说了分家。
两个哥哥阴阳怪气半天,又发了好一通火气。
姜芯一字一句都给怼了回去,那副黑色墨镜挂在脸上,没人知道她用怎样的眼神看着狮子大开口的哥哥,又是怎么在唇枪舌战之下挡了回去。
姜寸知没看到这幅场面,他被姜芯带来的人拉到村头的理发店收拾一番,又买了几身新衣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捏了捏衣角,对这些东西很是受宠若惊,比穿错左右脚的鞋还要局促。
姜寸知换了身皮重新站在姜芯面前,这才好好看清了自己母亲的模样。他曾在外婆的相册里见过姜芯,梳着辫子头,笑着看向镜头。
外公外婆对姜芯很不满意,连带着把她的照片也藏了起来,时不时骂上两句没良心。
姜芯的皮肤很白皙,跟两个舅妈刻意摸了粉的白不同,姜寸知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想姜芯一定很少晒太阳,不然怎么会一点雀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