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昭误会了她。既然答应了留下来,嘉岚倒没那么多矫情。她只是想着将来的事,有些惘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出去找工作。她倒是不怕找工作。只是她在德国学的也是经济,原本想和梁淞铭一样进银行。但沪上银行就这几家,来来往往都认识,也少不了互相应酬。前脚碰后脚跟的,早晚得碰上,而且只怕要经常碰。可若是不进银行,做什么呢?她学的这门是个万金油。什么行当都能入,什么行当了解的都不太精。一边想着,一边在顾昭床前,顺手为他剥起了一个咸鸭蛋。顾昭觑着她脸色,忽然开口道:“你有兴趣来船厂工作吗?”“嗯?”“昨天问你将来的打算,你说你没想好。”顾昭不疾不徐地舀着粥,道:“沙福德已答应将瑞隆船厂卖给我。船厂盘下来之后,沙福德原班子的人我肯定不会再用,要另招一批,你是专业学经济的,外语又好。船厂常和外国人打交道,怎么样,你肯不肯过来帮我?”“……再者了,这瑞隆船厂能拿下来,有一大半你的功劳。能在这船厂工作,不是更有成就感?”嘉岚愣了愣,她倒全然没往这上面想。瑞隆船厂一事她从未想过去参与,若非顾昭一点一点逼着她,她压根就不会搅和这么深。现下他倒好意思厚着脸皮拿这事来跟她说成就感。一点觉得自己行事不够磊落的惭愧之心也没有。想到这点,嘉岚不觉往他面上扫了一眼,见他从容不迫地舀着一碗粥,斯文雅致,无半分流氓之相,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了一笑。“笑什么?”顾昭停下舀粥的手,正正望着她:“我弄脸上了?”“没有,没笑什么,你别多心。”“你别多心”四个字出来,顾昭忽然反而多了心,将手中的粥碗往旁边的矮桌上一放,拿手帕擦了擦嘴,才不紧不慢道:“你笑我痴心妄想,一个小流氓,干的尽是不干不净的事,还敢厚颜邀你过来我手下工作,是吗?”嘉岚一怔:“我没这个意思。”顾昭道:“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打算我都跟你说清楚了吧。这船厂虽到了我手上,但我顶多只能拿到一半的股份。另一半……”说到这里顾昭微微顿了一下,嘉岚脱口接道:“你要拿去孝敬护军,对吗?”“你果真是个明白人。”顾昭一笑,又道:“船厂这种地方,和军工牵扯太深,不让吴大帅放心,他怎会让我好好办下去?你认识季言庭,和季家有颇深的交情。季家有政府的背景,有这一层做缓冲,什么事情都会好办一点。”“所以,我打算另一半股份干脆由你来直接持有。这样这股份表面上就和我不相干了,回头我这边万一出了什么事,也牵扯不到你。”顾昭道。嘉岚皱了皱眉头:“我来持有?那你费了这么大劲拿到船厂做什么?不是白白便宜了我?”“你也别想那么美。”顾昭笑道:“让你持有是让你持有,但私下里我们该订的合同要订清楚,利润怎么给到我,也要算清楚。我是个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嘉岚也是一笑,顺着他话道:“可是股票上记的是我的名字,回头我若要赖账,你不是还得费大劲打官司?到时候我再联合季言庭和护军的人勾兑勾兑,将你的股票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看你去何处讨理!论强,你强不过军阀的枪,论理,一纸合同也对抗不了股票登记簿上的登记……”顾昭笑意更甚:“你想算计我,还和我说的这么明明白白的,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嘉岚斜乜他一眼,脸上飞上一抹轻笑:“谁稀罕算计你!我有华亚银行的股票,现下华亚银行的股票正在高位,我为什么要算计你一个破空壳子的船厂。”玩笑话虽如此说,但嘉岚心里当然明白,一个能造出万吨远洋巨轮的船厂的分量,当然比一家银行重。顾昭笑道:“既不稀罕算计我,我担心这些干什么。”嘉岚忽然正色:“你就这么相信我?”顾昭道:“你说呢?”“为什么?”嘉岚咬了咬唇,继续追问。顾昭道:“当然是看中你的品性才华。”“说实话。”“实话是……”顾昭声音低低,身子忽然往她跟前一凑。嘉岚吓地下意识往后一仰,她坐的是个轻飘飘的铁艺椅子,这么一仰,整个人差点往后栽到地上去。顾昭却在这时伸出左臂,一把揽住她腰,把她往前带回到床边。嘉岚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他身上,压到他伤口,他忍不住轻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