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塔的来历,耿如杞差点心梗,他现在不想砍别人了,想自裁算了,免得连累家人!
太后的塔毁了,还是因为这种扯淡的理由,耿如杞真的快疯掉了,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耿如杞鼓起勇气,进了阳曲县城。此时阳曲县全城戒严,但也就那么一回事。守城的兵丁穿得破破烂烂,站得七歪八扭。他们是当地卫所兵,卫所制规定“三分守城,七分屯田”,朝廷如果不征召,是不会发军饷的。
原本他们是靠着种地自给自足的,但太原这鬼地方,牛鬼蛇神太多了,当地卫田能够保得住才怪,屯田的那七分是没有的。阳曲县的这三百兵,包括指挥使在内,就是太原左卫六千五百人编制的全部!
太原左、中、右护卫原本是晋王的藩王三大卫,被朱瞻基找借口剥夺了,“这小黑胖心也黑,烧烤二叔可以说是二叔作死,但对堂叔也没见他手软!”
李世民怕儿子造反怕得要死,燕王一脉藩王克继大统,却把防备藩王作为第一要务,甚至不惜将塞王守边制度废除,让大明的边防压力翻十倍,军费开支高到无法承受,只能缩边。
朱棣死要面子,玩命拓展疆土,劳民伤财就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他一死,朱瞻基没有了历史包袱,立即把他打下的疆土连本带利都给吐了出去。国家的败坏,就是由于统治阶级的这些人的私心一点点败坏掉的!
从皇帝到小吏,没有人考虑过国家将何去何从,只会考虑自己是否得利。粪坑里面但凡开出一朵半朵白莲花,便让这些蛆虫感觉无比的刺眼,于是群起攻之,不断地将这粪池子里唯一的希望毁灭!
当初,晋王的实力比朱棣还强,太原三大卫满额满配,都是百战精锐,被剥离以后,从护卫变成了卫。
虽然编制还存在,却成为了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存在,到如今,甚至比偏远边疆的卫所还要凄惨,连孙传庭老家代州镇武卫都比不上了。
耿如杞进城,太原左卫指挥使见到他,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件事跟耿如杞这个巡抚还真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可是他们负责镇守阳曲县,却被十五骑突入如无人之境,目睹他们杀县令、焚宝塔都不敢阻止。
旁的还能开脱,他是真的万死不辞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绕开近在咫尺的太原府城,直接越级通知了耿如杞这个山西布政使司的主官。
太原还是有布政使的,虽然没什么权力,但卫所不归布政使司管,理论上归地方的都指挥使司管,可都司的权力也基本被督抚给挤占完了。
太原都指挥使已经悬空好多年了,可能朝廷都不记得有这回事,所以他只能找耿如杞。
“那些人你们怎么处置了?!”耿如杞不相信眼泪,他自己都他妈的想哭,根本顾不上太原左卫指挥使。
“我们哪里敢处置啊!现在他们自己呆在县衙里面,作茧自缚,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只喝水,不吃饭,已经绝食七天了。”
说到这里,指挥使凑到耿如杞身边,压低声音,“这几个好汉我们劝过,让他们晚上悄悄溜走,可他们说不能连累了自家总兵,说啥也不肯走。”
“你疯啦!”耿如杞瞪大眼睛,不是他想一惊一乍,实在是这些天他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狂躁。
指挥使吓了一跳,嗫嚅道:“他们本来就没做错,县令那畜生该死,那群畜生都不如的秃驴更该死!兄弟们不想他们死。
说起来丢脸,我这指挥使,也是祖上杀鞑子攒下来的,可我现在半拉子进棺材了,连鞑子长啥样都没见过。这几个弟兄没少杀鞑子,俺老宫服他们!”
耿如杞没有搭理这厮,牵着马快步朝县衙走去。骑马更快,但他怕马蹄声会引起那几个边兵的误会。宫指挥使见耿如杞没搭理他,倒也不生气。
连县令没死的时候,都不拿正眼看他,巡抚那么老大的官,凭什么给他好脸色,他闯那么多的祸,凭什么能有好脸色给他?
“要是那天我不去逛窑子就好了……嘶,也不好!”
别看他手底下还有三个千户官、十几个百户官,通通加起来三百号人,真打起来,估计要被人家十几个人撵着跑,搞不好命都没了,他们太原被保护得太好,承平太久了,当初鞑子入山西都没打到太原。
“你叫宫希龙?!”耿如杞突然问道。
“大人好记性!宫希龙是俺爹,俺叫宫琼!”
耿如杞无语,他张了张嘴,无奈道:“有空去登记一下,你这,你这武官职簿无名,你这个指挥使是假的。对了,你爹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你很穷吗?!”
“呃!琼,琼浆露那啥的琼!不是穷鬼的穷!我去了,钱没使够,录不了名,不过兄弟们都认我,县令也没找我查验文书,所以就这样了。”宫琼有些不安地说道。
耿如杞猛然站住,宫琼下巴撞到了耿如杞的后脑勺上。这厮吓坏了,忙不迭跪倒在地,连声说:“末将冲撞了大人,末将不是故意的,大人见谅,大人见谅!”
耿如杞真的疯掉了,他啪啪抽了自己两巴掌,把宫琼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