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全村再度集结。
孩子们围坐一圈，每人手持一片写满心愿的花瓣；老人们点燃特制香烛，烟气升腾，在空中勾勒出厉昭当年留下的隐秘符纹；墨清璃立于阵眼边缘，唇间咬着青玉哨子，随时准备唤醒山林印记。
净尘盘膝而坐，将破碎的逆察镜残片置于头顶，任神魂之力倾泻而出。他的身体开始透明，仿佛正一点点化作纯粹的光。
“开始吧。”他轻声道。
小女孩率先开口：“我想学法术，因为我妈妈病了，我想治好她。”
紧接着，少年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灵根，就不能感受天地？”
老人说：“我想告诉死去的儿子，他的阵图画得很好。”
女人说：“我想让女儿活着长大，而不是被当成‘不合格品’扔进荒山。”
一声接一声，一句接一句，没有统一节奏，没有固定格式，只有最真实的心声汇聚成河。这些话语本无力量，可当一百零八颗心同时诉说、同时发问、同时渴望时，愿力便再次凝聚，化作金色涟漪，涌入那枚被改造的核心晶石。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司命阁内，白袍女突感逆察镜剧烈震动。
她冲上前去，只见镜面疯狂闪烁，无数画面交错闪现：北村的孩子们在唱歌，南方渔港的盲女在诵读《启灵录》，西域沙阵中的独臂匠人含笑引爆最后一道符线……更有许许多多陌生面孔，胸前佩戴赤金徽章，口中重复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不可以？”
“不好！”她猛地转身，“快关闭数据通道！他们在污染灵网协议！”
可已经晚了。
那枚被改装过的破界炮核心，随着最后一次共鸣完成，悄然激活了隐藏指令。它不再上传数据，而是开始主动发射??以极低频段，穿透地脉、溪流、风息、鸟鸣，将那一句句“为什么不可以”编织成无形声波，向四面八方扩散。
这不是攻击，是播种。
每一座曾设有测灵台的城镇，每一条挂着“正法监”牌匾的街道，每一处囚禁愿师的牢狱深处，都隐约听见了这声音。有些人起初以为是幻觉，可渐渐地，他们发现自己开始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山顶呐喊，梦见孩子指着天空问“我能飞吗”，梦见一位白发老人微笑着说：“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
与此同时，三大宗门高层紧急召开会议。
“北村并未覆灭，反而增强了影响力。”一名长老怒斥，“更糟的是，民间已有十七个共修点自发复制‘百心共鸣阵’，甚至出现了未经登记的‘流动愿师团’！”
“我们必须重启‘肃清令’，调集大军，彻底铲除毒瘤！”
另一人却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诸位……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门下弟子中，开始有人质疑‘灵根至上论’了？”
满堂寂静。
“昨夜，我亲耳听见一名外门弟子对他师弟说：‘也许我们不该等别人允许才修行。’”那人苦笑，“而他的经脉检测结果，是‘凡体无感’。”
“荒谬！”有人拍案而起，“此等言论必须严惩！”
“可怎么惩？”那人冷冷环视四周，“抓一千个？杀一万个？只要那句话还在传，只要还有人问‘为什么不可以’，你就永远杀不完。”
殿外雷声滚滚。
数日后，第一起叛离事件发生??青云宗一名执法弟子，在押送两名愿师途中突然折断佩剑，撕下肩章，将二人放走，并留下一封信：
>“我曾相信秩序即正义。
>直到我听见母亲临终前问我：‘儿啊，娘能不能也活一次？’
>我答不上来。
>现在我知道了：能。
>所以我走了。”
类似的消息接连不断。
西北边陲，一名巡天使拒绝执行焚村命令，独自走入戈壁，自此杳无音讯；南方书院，三位教授联名上书，请废《灵网统御令》；甚至连皇宫禁卫军中，都有士兵私藏赤金徽章，只因妹妹靠共修之力治好了瘫痪十年的双腿。
朝廷震怒，连发七道诏书，宣布全面封锁信息流通，严禁吟唱、传抄、讨论《愿声宣言》相关内容，违者株连九族。
可他们忘了??声音一旦生根，就不再属于任何人。
它属于风，属于雨，属于孩童睡前的呢喃，属于老人坟前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