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说完,谢言便解下腰间的香囊狠狠掷到地上,他气息少见的凌乱,额间的碎发堪堪掩住深沉的灰眸,像极了被激怒后却无法宣泄怒火的凶兽。“谢太子殿下恩典。”戒指果然在香囊里,我将戒指取出后,想将香囊给他挂上,随后又笑自己僭越,只轻轻将香囊放到地上,给谢言行了个大礼,“草民告退。”我将将要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谢言低沉冷郁的声音,含着浓郁的警告意味,“你今日走出了这个门,便不要后悔。”我没有回头,走得果决,可是当我从画舫出来时,面对满目的荷田和炫目的阳光,却感觉浑身无力,头脑天旋地转。我此次这般行事,凭谢言的性格和脾气,我们此生恐怕不会再见面。思及此,我跨入乌篷船的脚步一乱,竟落入了湖中。幸好如今正是夏日,湖水不至于过分冰冷,船家立即将我捞起,捡回了我一条小命。我湿漉漉地回了相府,神色茫茫如一具行尸走肉,刚走过客厅时,却见我爹正在敷药。他额上有一个被硬物尖角磕碰的伤口,正汩汩流血,太医在给他包扎。他见了我,微微将身子侧过去来挡住额上的伤痕,见我浑身都湿透,皱着眉头招我过去,“怎么弄成这样?”我尽量笑得自然,与他逗趣道,“天气热就下湖里凉快凉快。”太医一边为我爹包扎一边叹气,埋怨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如今是明白了,丞相您好好休养,早做打算。”说完便告辞走了。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抓住我爹的手问,“爹爹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皇上弄的吗?他为何这般对你?”我爹摇摇头,并未回答我这些问题。他惯来这样,将满腹心事藏于心底,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也从不和我说,只会去我娘亲的祠堂枯坐一宿。“小伤罢了,爹爹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你快去洗个热水澡,不要着凉了。”我爹明显不愿与我多谈,只打发我赶紧去洗澡。我还想问,就见我爹的脸色冷了下来,眉眼间似有万千的愁绪。我扁扁嘴,没再说话,就算爹爹与我说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若是再问,爹爹估计就要生气,我不想惹他生气。寻常人夏日落湖只会增添一丝凉意,而我则整整病了五日,高烧不退,缠绵病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谢言与那尚书的女儿成亲,风光嫁娶,十里红妆,好不热闹。我在人群中看他一袭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眉梢间皆是喜色,就感觉心脏阵阵的抽痛。我是男子这件事,就注定了我与谢言没有任何可能性,是我偏要强求,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我病了半月,终是好了起来,我爹爹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他见我整日郁郁寡欢,也不再出门惹祸抓猫逗狗,便十分担心,硬是要我多出去走走,多与人结识,我拧不过他,只能厚着脸皮去参加宫里的宴席。甚巧的是,我竟在宴席上遇到了观心湖那个女子。她今日并未特意打扮,只草草梳了个随云髻,身上的云衫样式也简单,她见了我,面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用一根食指抵住唇瓣暗示她噤声,便坐到了她身旁。我落座后,有太监来报,说是太子殿下驾到,我与众人一同行了礼,并未去看上座的人一眼。我心底对女子是有几分愧意的,因着我当日的任性妄为,她定是受了几分惊吓。说起来,她并未做错什么,就连举手投足都端方得宜,不过是受了父母之命出来游湖,我却表现地如一个跳梁小丑。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她却冲我笑开了,神色坦然大方,轻声说,“那日是你吧。”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当日之事,皆是我胡闹,太子殿下并非那种人,姑娘你别误会了他,都是我做错了。”“这有什么的?”她见我这般紧张,冲我笑笑,摇头叹息道,“我本以为我的家世于我还有几分助力,但那日见了你,我便知绝无可能。”“谢言他见了你,与见我,分明是不同的。”我没有心思去关心谢言的事,垂着头不说话,女子却似乎很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你出现时,谢言的眼睛里就有了光。我与他游湖多日,他从未将眼睛落在我身上,就连我与他说话,他皆是爱答不理。”“后来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他那般的人物,也会有万般情绪。”“哦,什么情绪?”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他向来对我只有冷漠,讽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