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手抚上右眼,触碰到那块平滑细腻的肌肤,连声音都开始战栗,“我的痣呢?我的痣怎么不见了?”侍从见我情绪这般激动,眼底写满困惑,却耐心地与我解释。“公子,你哪里有什么痣?你面上那般干净,可不能被什么痣给糟践了。”“不,不是的。”我急急抓住侍从的手,指着自己眼下的位置,“我这里原本有一颗痣的,怎么没了?”我脑中那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将我吞噬,只能慌不择路地抓住侍从的胳膊,连声追问,“你快说,我是谁?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那侍从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似乎将我当做了什么神志不清的疯子,但在态度上却依旧表现得甚是恭敬。“你是我家公子,元州知府最珍爱的独子,仇云清。”他话音刚落,我便忽如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如三魂丢了七魄的行尸走肉。“公子,你究竟怎么了?”“你自从楼上摔下就一直昏睡不醒,如今醒了又问我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怕不是那一摔把脑子都给摔坏了吧?”“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老爷。”“不,”我连忙止住他离去的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开唇瓣,冲他笑得十分牵强,“我只是感觉有些不适,你且先出去。等我好一些了,我再叫你,暂时先不要将我醒来的事告诉老爷,好吗?”“可是”侍从面上犹疑,似是放不下心来。我见软声软语并不能奏效,便只能板起脸来,将往日训斥小满的威严姿态拿出来,冷冷睨着那侍从。“连公子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我今日不过是觉着些许不适,分明没别的毛病。你若是敢声张或是在老爷面前胡言乱语,你这根舌头还要不要了?”我话音刚落,那侍从便开始用见鬼的眼神看我。我在心里暗骂糟糕,他这般作态定是因为我露馅了,他原本的主人肯定从未这般训斥过他。我刚想惺惺作态地补救一番,侍从却很快整理好情绪,只当我是病得不轻,不愿与我计较,对我行礼告退,“那公子先休息一会儿,怀信就先下去了。”我望着侍从远去的背影,心中很是纳闷,明明这仇家的景致这般俗气粗野,给侍从起的名字却十分风雅。怀信二字,取自楚辞中的辞句,“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起名之人盼这侍从怀诚永信,一诺千金。慢着,可是我又为何会知道这些?我脑中闯入巨大的疑问,我分明从未背下过楚辞中的辞句,如今又为何光凭怀信二字便能将其中的典故张口就来?我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水,连写个字都异常费劲,哪里能引经据典地立马想起这两个字的出处,脑子里又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辞句?太诡异了,除非除非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来源于仇云清。我怔怔看着自己的指尖,肤色白中透粉,上边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常年练字抚琴留下的痕迹。心念一动,我速速走到书案前执起笔端,随手写下“仇云清”三字,更是立刻验证了我心底的猜测。这字根本不是我的狗爬字,分明是原身“仇云清”的字。我原本的字虽已有极大进步,却离俊秀飘逸差得老远。可如今看我笔下的字,竟有一股恣意风流的韵味,就算这副字迹拿去品鉴也能引得满堂喝彩,竞相争夺。我背脊慢慢渗出薄汗,浑身战栗不已,惊骇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我重生了,但我重生占据的这具身体不是我原本的身体,而是“仇云清”的身体,他因为突然从楼上摔下导致昏迷不醒,之后我便从他身体里复活了。这般诡异恐怖的事实像一张巨大的蛛丝网将我缠住,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更为窒息的是,我不仅占了仇云清的身体,还占了他苦修多年的才学与技艺。诗词歌赋,歌谣韵律,棋道纵横,精湛画技,种种技艺皆在我面前如画卷般缓缓铺开。我生前求而不得的技艺,在我死后,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我苦笑一声,望着镜中人出神,缓缓伸出指尖,落在我右眼处。我与仇云清虽长得别无二致,但他眼下没有我那颗红痣,气度也比我更为恬淡清冷。分明我们长得算是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却不会勾起旁人那种淫邪的欲念,这又是为什么?我脑中有了隐约的猜测,将腰带缓缓解开,白袍轻轻落地,镜中人果然没有我那般畸形怪异的身子。他如同被上天眷顾,不仅没有那颗勾人的小痣,甚至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