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整个侍读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太子府出发。当马车堪堪停住,我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所及,便是当年那棵随风招摇的桃花树。想起初见它时,我心中还怀揣着难言的少年心事,抱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悸动和不安,硬是在门口从正午等到了入夜时分。如今想想,只觉得自己过分痴傻,上赶着去给谢言利用。我在心底将选拔侍读一事想得龌龊,只觉得是在选拔未来的太子妃,因而对要做的配合也很是轻蔑。却不想,一切流程都十分正规,也未有需要脱衣检查的环节,更多都是考验笔墨水平,仇云清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门门位列第一。我在做测试的时候一直蒙着面纱,当到了后边却实在没办法,若全场只有我一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便会显得格外突兀。管家来到我身前,客气地问我,“仇公子,您可是面上哪里不适?可需要老奴找个大夫帮您看看?”他语气和缓,态度有礼,搞得我也不好意思对着他称病。说来管家也算是我从前的故人,三年一晃而过,他似乎过得并不顺心,鬓间多了几缕白发,幸而精神头还是很好。我只能慢慢将面纱摘下,我早在心底就做好了准备,不论旁人怎样的反应我都能搪塞过去。但现场却突然鸦雀无声,更多的是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呼吸声,我听到离得远一些的侍读都在窃窃私语。“那个被我们弄死的徐州刺史的公子,虽在我们这群人里算是十分出挑,但比起他来,却连人家的一丝风情都及不上。”“难怪他一直蒙着面纱,不肯轻易露面,原来他才是我们最该防备的人,真是的,就这样将他放过了。”“这世间竟会有两个人这般相像,若不是封九月三年前已经死了,还是我爹亲自诊断过的,我真会以为他死而复生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城府也太深了吧。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相貌与封家那个祸水长得一模一样,才故意用面纱遮挡,好躲过一路上的纷争。”“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不碍我的事,只要太子看不上他,就把他当空气好了。”“空气?”“我只怕这空气会要了咱们的命。”果然一摘面纱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不过我如今已到了京城,这里是太子府,料想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乱来。“其他公子先到前厅等候吧,此处风大,别着凉了。”管家示意家丁带路,那些公子只能悻悻然地跟着家丁走了。我瞬间松了口气,如今重生一世,我虽不惧,却还是不习惯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也不喜欢躲在暗处窸窸窣窣的恶言恶语。管家将人支开,分明是有话要对我说。我不是个拐弯抹角之人,便问道,“管家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清说吗?”管家并未正面回答我,他双眼微眯起,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似乎沉浸在回忆当中,慢慢开口。“仇公子,你也知你与封家的小公子相貌上长得极其相像吧?”“嗯,”我点点头,又问道,“那又如何?”我如今用了仇云清的身体,和以前的我长得极其相像,又如何呢?谢言会因此放过我?又或是因看不惯我这张脸将我杀死?我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与谢言沾上关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如何,”管家长叹口气,“老奴只是觉得太子殿下的梦也该醒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向前看。”“说起来,仇公子你与封公子长得是真像。我与封公子也相处过一段时日,他十分讨人喜欢,面如春桃,却心如稚子,很是适合太子大殿下,太子殿下也甚是喜欢他。可惜他死了,才十九岁,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谢言也很喜欢我?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说谢言很喜欢我?他的喜欢就是利用我,将我爹害死,然后假惺惺地在全天下人面前做戏吗?那恕我不能苟同他这种虚假窒息的爱。“原本的太子府很冷清,封公子来了之后才变得十分热闹。他每天在这里遛狗逗猫,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别看太子殿下那般冷淡,他可是一刻都离不开封公子。”“之前有一段时间,封公子与他闹脾气,近一个月没来府上,殿下虽装得毫不在意,却每日都派人偷偷打听他的下落。”“为了封公子,太子连皇上的赐婚都敢违抗,幸好他们后边是和好了。”“我曾以为他们二人是好事多磨,谁知道竟是这样凄苦的下场。”管家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还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管家说的那些往事都离我过于久远了,若是以前的我听到,大抵会高兴地跳起来,对谢言胡搅蛮缠,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我,是不是一刻也离不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