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憔悴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淡色的嘴唇,又忍不住想哭,可是谢言他都没哭,他只是疼到控制不住才渗出了眼泪,我不能这么没用,我要比他更镇定,这样才能成为他的依靠,若我这个没事人哭得比他还要苦楚,岂不是还要他来照顾我。我这般想着,又眨了眨眼,尽力地忽略眼眶中的泪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桌上计时的香烟上,只要这柱香燃烧完毕,谢言就能出来了。夜风像调皮的双手拨弄着桌上的烛火,我的眼睛瞪得酸涩,堪堪就要落下泪来,便见最后一缕青烟冉冉升起,烧断了最后一根香,我欣喜若地抱住谢言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拖离了水面。侍从早就在外边等候多时,他一听见动静,就急急地进来帮我扶着谢言。我给谢言擦拭完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才急匆匆地去找前院找钟钦。“嗯,这骨头长得很结实,恢复得挺不错。”钟钦将谢言的裤脚放下,脸上的笑容灿烂,显然是对小腿恢复的状况感到满意。到了此时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钟钦抿了一口茶,才接着与我们分析接下来的疗程,他指着旁边的木具,那是个辅助行走的木撑,有点类似于帮助孩童学步的工具。“接下来,太子殿下就要学着自己站起来,每日一个时辰的锻炼时间,不能超过,超过了你的小腿负荷不住。”“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说,那就是,只有一个月的机会,这小腿长好了,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学习站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锋利地扫过我们二人,严肃地说道,“若这一个月的时间,你的小腿都无法支撑你站起来,那我只能说抱歉,你就是那可怜的二成人。”谢言他真的很努力,我没见过一个人比他更努力,他从未歇过,膝盖摔到血流如柱,却依旧坚持,他的小腿和膝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我有时候看不过去,想劝他休息一会儿,可是我一看见他日渐黯淡的眼睛,又将那些关切的话语都塞了回去。我隐隐感觉这将是谢言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巨大的恐惧将我死死地遏住,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而谢言他,到今天为止,一次都没有站起来过。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深入骨髓的绝望。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说一下为什么谢言流泪了却不是在哭,因为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会不可控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这不算在哭,只是你的身体无法排遣那种剧烈的疼痛,而做出的应激反应,一把子心疼下可怜的修勾勾。“小祖宗”我的直觉对于厄运的到来有着惊人的感知力,当屋内计时的最后一缕青烟冉冉飘到窗外,灰烬的粉末像颓靡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我的心在一瞬间下沉,化作了无尽的疼痛与惋惜。可能老天爷在惩罚我做错了事,它惯是知道如何折腾我,我自戕的时候让我死而复生,在我满怀期待的时候,却用谢言的腿脚做文章,因为它知道我无惧死亡,却生怕谢言受一点点委屈。“谢言,”我犹豫着上前,怜惜地看着他汗湿的额角和摔得鲜血淋漓的膝盖,明明他今夜穿了墨黑的长袍,我却依旧能看到猩红的血从他的膝盖处汩汩地往外流。谢言不理我,他修长的手指紧抓着扶手,手臂使劲一撑,用力到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我张了张嘴,还是劝道,“谢言,你先歇一会儿,你流血了,神医让你每天只练习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超过了时间,你的小腿会受不住的。”我甚至不敢说,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练习也没用的话。谢言他听了会崩溃的,在他崩溃之前,我必须保持冷静,照顾好他的情绪。可是谢言根本不理我,他眼瞳深深,像枯寂的海,毫无生机又翻涌着汹涌的浪花,再一次的尝试还是失败了,他重重地,如同这一个月里的无数次那样,颓唐地歪倒在了地上,两条长腿扭曲地弯折在地上,像被恶意折断的花枝。我的心脏憋得难受,一口气压在心室,不上不下,哭不出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跪倒在地上,将谢言的脑袋按在了肩窝处,轻声道,“都是我的错,谢言,你别难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下一瞬我就被狠狠地推开了,这一间房间地上并没有铺着毛毯,谢言的力气很大,我毫无防备地跌到了地上。原本这只是小打小闹,可我的肚子却突然很疼,像是摔到了里边的可怜物件,翻涌的痛意从腹部直冲而下,我顾不上这些,只紧紧地捂住了肚子,又冲到了谢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