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我已不再有期盼,这绚烂华美的日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寒着脸将窗户关上,也将过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扼杀在心底。管家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喝得微醺,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人发呆。他双颊透着粉,桃花眼藏着一团水雾,乌发并未束冠,只垂落于苍白的面颊两侧,唇上点一波水光,眉间的愁绪似风雨来临前的浓云,如何也化不开。“仇公子,太子殿下让你过去,步辇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管家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话语里带着极浅的催促意味。我没好意思让他们久等,只匆匆洗了把脸,便跟着他们走了。此时正是入夜时分,夜间的寒露如霜,月儿藏在薄薄的云层后边。若我没有猜错,此时谢言应是刚下朝回到府中,正是用晚膳之时,他究竟传我去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也揣测不了他古怪的心思。“太子殿下,仇公子到了。”管家说完这句话,便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我与谢言二人,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与尴尬。我与他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而如今这般安静,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只垂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用膳。”谢言的话淡淡响起。太子殿下让我吃,我哪有不吃的道理。我刚坐下一会儿,谢言才慢条斯理地执起筷子去夹菜,桌上跳跃的烛光很是明亮,将他的脸色照得苍白如鬼,整个人像是一具没有半分生气的精致木偶。他抬手间,不经意露出冷白劲瘦的手臂,上边的皮肉薄薄,反而是青蓝色的血管凸起,显出极致的病态与羸弱。谢言他瘦得好厉害。从在封府那晚,我便知道他比从前瘦了许多,但如今不过短短几日未见,他便打破了我的认知,清瘦得像一个漂亮的画皮鬼。我的心突然有些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它就是疼,那些丝丝麻麻的痛意从心肺传到五脏六腑,又因为饮酒的后劲上头,我的额角传来一阵阵的抽痛,意识逐渐迷离,耳朵里有嗡嗡的呜鸣声传来。我听见自己说,“你怎么会瘦得这么厉害?”很快我便从餐桌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桌子没有一样东西是谢言喜欢吃的,都是封九月爱吃的菜肴,就是怀信诟病的那几样菜肴。谢言分明不喜欢这些荤腥油腻的东西,只喜欢清淡爽口的素菜,却还是紧蹙着眉头,硬是报复性地往自己嘴里放,冷沉的凤眸是万物枯败的暗色,嘴巴机械地重复做着吞咽的动作,像是在刻意地用食物来惩罚自己。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死死地盯着我的右眼尾出神,像是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眷恋,又像是一种禁止沉沦的提醒与警告。我不在的这三年,他都是这样过的吗?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在害死我爹之后又来爱我啊!你的爱为什么会这么可怕怪异!你才是怪物吧,谢言。酒气上涌,我几乎要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借着汹涌的醉意,我伸出双手,忽地捧住了谢言那张水仙般秾丽的脸,趁其不备之时,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紧抿的唇上。我还试图继续,无赖地伸出舌尖去撬他紧闭的唇缝,却见他那双灰瞳并未闭上,先是怔楞着扑扇了几下纤长的羽睫,似在仔细辨认面前人究竟是谁,灰色的眼瞳掺着少见的羞赧与纯情。但过了须臾,他便如受了坏男人的欺骗一般,森冷的眼瞳看着我,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我的四肢冻僵。我忽地笑了,“我与封公子长得一般无二,我也是一样的。”我以为谢言会欣然接受,毕竟他那般惺惺作态地在我面前扮演深情,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但他没有,下一瞬我便被狠狠地推开,谢言的眼底带着汹涌的杀意,冰冷的指尖缠上我的脖颈,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狠戾诡谲。“你不是他。”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你不在了,所以我便成了你。”“你弄疼我了”“我的确不是。”我说得很轻。明明我眼下整条小命都捏在了谢言的手里,面上却无半分惊慌,甚至还借着几分醉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修长冰冷的手指擒住我的咽喉,只需轻轻动动手指,便能像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将我掐死,那种森冷的触感像毒蛇的缠绕,让我连呼吸都感觉到异常的吃力。我怔怔地望着谢言那张愠怒的俊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得灿若春花。他如今的情态就像是因为受到了我恶意的戏耍而生气恼怒,却又不敢真的动手来伤我,只能自己生闷气。被我轻薄过的嘴唇还残留着潋滟芳香的酒液,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一如他以往对我生气时的那般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