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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禁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胸口的位置,那处有无数道鞭痕,翻出的血肉带着白色的颗粒物。那是盐粒。我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那些狱卒应当是先将谢言周身的皮肉抽得皮开肉绽,之后便在伤口处抹上粗糙的盐粒,尔后又抽得皮开肉绽,又抹上盐粒,如今往返多次,才会让那些盐粒看着像是长在肉里。这牢里只有刑具那处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方便施刑的狱卒能将各种刑具辨认清楚,随着心情挑选喜欢的刑具。除此之外,便只有天窗投下的冷冷月光,我踮起脚,借着月光,目光像是粘在谢言脸上。他浓长的羽睫遮住下眼睑,鼻息微弱,素白俊逸的脸上挂着几道明晃晃的鞭痕,鞭痕凶狠地从他面中纵横而过,直延伸到右眼尾处,将那张堪比谪仙的脸毁了个大半,看着可怜兮兮的。我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伸手要去摸他右眼尾的伤痕,但我的指尖还未触到那处,就看到谢言眼皮颤动,紧接着他鸦羽般的眼睫慢慢掀开,我立时对上一双冰冷胜雪的灰瞳。谢言的眼神冷酷又陌生,如在看一团死物,噙着鲜血的唇角微启,声音暗哑又冷沉,“好玩吗?”“封,慕,秋。”“谁能来救救我。”谢言此时周身的气息冷到令我有些害怕,他光是用冰冷的眼神便能震慑住我,立时将我属于封九月的怯懦与自卑通通唤醒。我讪讪地将手指从他充满血污的脸上收回,轻扯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得意又挑衅的笑容,慢悠悠地开口道,“好玩啊,能与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博弈,自然是极好玩的。”“哦,我都忘了,您已经不是什么矜贵的太子殿下了,真是抱歉呢,是小秋喊错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可不要记恨我呀。”我的话说到这里,又扭捏造作地捂住嘴巴,装出一副惶恐害怕的样子,吐出的话语却充满了尖锐的讥讽之意。这番话分明已经算得上是一种明晃晃的羞辱,我不免得意地等着谢言反唇相讥。但我左等右等,空气却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凝滞,只有天窗处传来的几声寒鸦的嘶鸣。我又抬眸去看谢言的反应,便见他周身被朦胧的月光温柔地罩住,皎洁的月色与他脸上狰狞的血痕交错盘虬,令他凛凛然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索命的修罗,又像是被信徒背叛后打碎了神骨的一尊玉佛。他本就生得极高,如今被半吊起来,便越发显得高不可攀,如悬崖上盛放的凛凛霜花,此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幽深的眼瞳中透着神祗望见无知信徒的悲悯与痛惜,是上位者瞥见卑贱蝼蚁的悲戚与怜悯。可恶,这该死的谢言,他如今都已经死到临头,一无所有了,竟然还敢用这种同情垂怜的眼神看我,竟还敢将我看做死生由人的卑贱蝼蚁。他谢言到了今时今日,又有何资格同情可怜我!分明他才是处在劣势之中,本应该对我俯首称臣,对我摇尾乞怜,为当初对我爹犯下的罪过忏悔,但他竟然还敢这般坦然无畏地俯视我,像极了在看一个谢幕的可笑小丑,就如同通过这个眼神在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闹剧。而他作为高高在上的看客,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侵染,更不用说愧疚忏悔。他只觉得我可怜又可笑!我想到这里,便只觉满身所有的怒意都在我胸膛处翻涌不停,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不断地切割着我的心肺,令我的呼吸都几乎要控制不住,只高声将门外的影卫喊了进来,颤声命令道,“将他放下来。”“是。”很快谢言便被影卫们从半空中放了下来,他的脚尖只堪堪着地,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他也依旧站得笔直,像是冬日里连厚重积雪也无法压弯的青松,脊梁永远挺直,如永不言败奋力攀爬的树。我姿态慵懒地坐在狱卒审讯的木椅上,一只手肘撑在一边的扶手上,单手托腮,冷冷地看着谢言惨白又寡淡的脸色,忽然又觉得该是如此。谢言就该是如此,这般的目中无人,这般的眼下无尘,就算走到了穷途末路,还能装腔作势地记挂着自身凛凛的风骨。而我忽然很想知道,若是我今日打碎他骄傲的脊梁,撕碎了他冷静自持的完美外壳,叫他再也无法像今日这般蛮横骄傲,清高自傲。那时的他,冷淡的面上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会哭着跟我求饶吗?会呜咽着朝我低声忏悔吗?亦或是流着眼泪对我摇尾乞怜?光是这般想象着,我便觉得大脑中有火树银花炸开,甚至给我的指尖都带来阵阵愉悦的战栗,又有什么能比碾碎傲气之人的骨头更有意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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