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女起身来,声线飘渺:“朗州陈家尚且不能由我做主,但将军若是用得上,城中陈家号的丝绢坊,尽听调遣。”这小娘子看上去弱质纤纤,在陈家也最年幼,居然握着朗州陈的半张底牌——丝绢坊。难怪皇帝盯着她,想配给自家的儿子做妃。内帑空虚,儿子也能拿来换钱,算得一手好账。——塞思朵吊着两只黑眼圈来城头,扒拉周檀的胳臂。火炮放一阵歇息一阵,这会儿是没有半点声响了。雪原上寂静无声,似乎酝酿着什么即将降临的风暴。周檀的脑子浑沌了一时半晌,他能装得八风不动,但校场上的厮打、纸面上的论战都不比现实,他左手拎佩剑,右手重新攥紧赫连允的那柄刀。雪水滴落,一泓银光一闪而过。仍然是僵持,没有人率先尝试出手。六七日都这么苦熬过去,也没人敢松懈神经,这钢线上的平衡,势必要以一方的松劲告终。“吃了吗?”塞思朵问道。周檀冲她轻微点头,只听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有人从雪原上纵马而来,在风里嘶声喊道。“纪家子……”阿骨雷说:“敢不敢与我一战?”他不姓纪,可他是清河公主的长公子,天下不认皇帝也认得公主,世人因而高看他、怜惜他、崇敬他,能用母亲的名字把他捧到山巅,至于摔不摔,那都是没人管的后话。周檀不应,塞思朵按住腰上的弓,侧头看向他绷紧的下颌线。没人回应。“中州铁壁的血……”阿骨雷混着笑说:“是个只会在床帐里讨生活的软脚虾啊。”城头一阵骚动,有人回击了什么话。周檀居然戏谑地扯起半点笑,他抬手示意城上的人,只说:“应战。”呼哨一声,雪照山从城下飞奔而出,接住周檀翻跃而下的身子,他脸上没什么动怒的表情,眼里甚至照样动着一层温和的波。他居然从那高得骇人的城头上,云一样直接跃上马背去。明明是敌方先出的招,塞思朵却似乎觉得,这单骑对决,正中周檀下怀。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又到了期末赶论文的时候,灵感真是时有时无。昨晚快乐聊天到深夜,我也想过将军这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哈哈哈。、燕宜家长风浩白,故人踏雪来;赫连允前头去泡池子治病,没人管,后脚周檀就跳下城墙跟人一对一,塞思朵牙根咬得几乎泛起血腥气,但她知道周檀必定会应,一则是,阵前喊话本来赌的就是士气二字,二则周檀没什么能挂在心上的事情,赫连允是一位,纪清河,也是个心头的结。哪怕是死了这么些年,也是个结。往纪清河身上泼水,总能激怒这看似没心没肝没烦事的郎君。雪照山越众出去,跑成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雪地上不大显眼了。周檀攥紧刀,穷发部用的也是刀,两马对冲擦过,刀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嘶叫。力道打得手麻,手刃亲爹的,确实不是个善茬。他伏低身子,踩紧马镫,掂掂自己的斤两,力打力是没多少胜算,他手腕被震,对方的眼神却颇有余裕,直直从头盔缝隙中投射?出来,显然是个习惯硬碰硬的货色。雪照山退后分毫,心领神会开始兜圈子。对方居然也没悍然追击,反而配合似的兜起圈子来。周檀拖着缰绳向山原下奔走,两方大军还没动,僵持地互相试探。雪地上就两人在那儿兜圈子,大军列阵像两团黑云,偏偏一直不动,死了似的。阿骨雷根本不在意这单兵对战会不会赢,他在拖着周檀进陷阱!他跟南郡做交易,照样觉得能过河拆桥,杀一个周檀,不妨碍杀一群南郡的使者。杀一个杀一双没什么区分,穷发部要的只是这枚灌了照夜白的炮!埋伏的成批弓手已经冒头,他们汇集在山脚,用白狼的皮毛披在身上作为掩护。完整剥下的狼皮能灵活包裹身体,直到这时塞思朵才在千里望中窥见端倪。一个、两个……倾巢而出的弓手。没机会犹豫,她一脚蹬在城头上,拧身挂在城墙上,硬生生先一步拉开了那把重弓,重弓收缩张开,箭头唰一声扎进周檀左手边的雪地上,是个示警。但周檀没动,甚至于头也没转,似乎一向灵敏的眼睛什么都没看见。塞思朵无声痛骂,手势还没打,就看见眼前翻起冲天的白浪。周檀扯着缰绳迅速回头,将将避开这浩大阵势。雪块在他身后炸开,黏黏腻腻粘在衣摆上。而埋伏的弓手没来得及向前走,被雪浪一把轰上了天。这千顷雪原炸开了花儿,像个煮沸的锅,满眼只能看见翻涌的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