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陆承芝说:“一个二个的,心软嘴硬。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周檀不发话,微微拱起腰。“真不试试以毒攻毒?”陆承芝又问他道,引经论典:“剑走偏锋。”过了没一刻,周檀只觉得自己是脑中进了浆糊,才敢信这位大胆的医家,他被三股力道冲得一片空白,漫上来的血气几乎撑破眼眶。太强烈,也太难捱。赫连允盯视他,叹气:“是毒吗?”“不……”周檀的嗓音里都带了点颤,掺着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哑劲儿:“不是毒。”显然瞒是瞒不住了,赫连允再怎么冷漠,再怎么不管人情之事,都发觉事态超出寻常,周檀依然把自己裹成蚕蛹,但后背已然,越发拱高。赫连允抖开过分厚重的被褥和毯子,把周檀的脑袋露出来:“闭什么气?”他说:“糖水铺子也不是不能盘。”周檀哀叹:“天杀的陆承芝。”骨头缝里都是来回走动的火焰,烧得意识不清,骨头化酥。皮肉也都软成了一滩水,这水被人拢起来,掂到膝盖上去。赫连允说:“有媒有婚书,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能再更合礼节了。”“我在思索……”周檀埋着头,说道:“上山做土匪的可能性了。”“海州正在剿匪,不能放你上山……”赫连允十分正经:“还是大阏君好做。”“停,之……”周檀一字一顿地唤他,鼻尖跟着凑近。“燕……”赫连允重复道:“燕停之。”这本来会是个熟悉的姓氏,关乎着难解的旧事,意味着赫连允正剖开隐秘的故事,给他听。但周檀脑袋里已然空白,破了禁便懒得恪守礼节,吐息交缠在一处,前尘旧事,还不如色字头上,当头一刀。——陆承芝没蹲在外面听墙角,她显然意识到剑走偏锋不可取,「出卖」盟友毫不迟疑,她将周檀彻底卖给赫连允,才折回溪头坐下身歇息。周檀早间,还跟她提了一句雪融春,虽然详尽的消息没拿到手,她已经嗅到,某些勾连在一起的隐讳密辛。南芷的味道在她鼻尖盘桓,相冲的药力之下,腕上瘙痒难耐,透明的疱疹占据了一小片皮肤。她视若无睹,只是暗说:“不是这味。”宋贵妃的闺中故事,在玉京城中其实多有传闻,只是仕女圈子里嚼几句,不会传播到更大的圈子。有情女啊,陆承芝嗤笑,甘为情郎背人命。“塞小姐?”她歪头。“呃……”塞思朵思索片刻,郑重道:“我生父似乎姓札克勒。”“铜锤?”陆承芝问道。“是……”塞思朵为难:“在南郡官话里不怎么好听,所以我另有一个能上台面的南郡名字。”“燕?”陆承芝恍然,轻声笑。“是……”塞思朵道:“燕汀濂。命里缺水,找相师算过的。就是不怎么好写。”“我啊……”陆承芝说:“也缺水。”她抬头,看见眼前人想坐下来,推拒出声:“别靠我太近,染了病,你受不住。”“什么病?”“试药……”陆承芝说:“医家的事,没什么。”碧连波草在风里动,正搔到她的脚腕,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赫连允避开绕在手腕上的发丝,把人环得更紧些。他靠着枕,衣带早被周檀揉散,坦着一方刺青,从肩头一路向下。是一只振翅的鹰,羽翼隐没在肌理中,瞧不分明。周檀想起那只贪吃能睡的白色肥鸟,在这种纠缠的紧要关头,也十分不忿,出声说道:“它,大概快要飞不起来了。”赫连允闷声笑,将人向上抬:“换一只?”“罢了……”周檀道:“明日开始,要让它少吃一些了。”他垂下眼皮,眼皮上也带了点胭脂似的红,挂在颜色还浅的脸上,红白分明。汤包裹着一层薄皮,得咬透了,汁水才会,慢慢溢出来。赫连允好整以暇望向他。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塞思朵:我,塞大锤。、钧紫瓶求而不得,幽魂摄魄;周檀被捏圆搓扁,脑子里像是打翻了浆糊。他栖在赫连允的胸口上,别人絮絮叨叨的话,半句没听清楚。骨头里的痒和热都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疲累的睡意。夜里的风也像是灼烫起来了,他翻过腰,被人提回怀中,再整个握住。“春庭月,到底是什么?”“得了便宜还要深究?”周檀从鼻子里细细闷哼一声,再次翻过身子,好叫脸对着脸,能看清神情。赫连允上了点力道,指腹收紧,周檀骤然被刺激,只能闷声开口:“宫里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