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商会……”周檀沉吟:“近来没什么消息,商家主南下去了沿海,是几桩生意事。”“喏……”于锦田铺开文书:“钱账,得给花钱的人瞧一瞧。”周檀粗略翻过,流水记录得详细,年份和物资都齐全。他没再向后翻,把文书按回于锦田手里,说道:“好。”周檀折回里间去,帐子里盈着一汪热气,赫连允靠在床头,两眼垂下,辨不清神色。周檀揭下毯子,凑近去看他的神情,这时候没点灯,只有细弱的光线投下几道阴影,落在鼻梁边缘当点缀。鼻尖岔开些许,赫连允陡然睁眼。周檀闷哼一声,鼻头直接重创。赫连允捞住他泛红的鼻头,发现这人皮薄得像南郡的汤包,一层红又爬上来,周檀按着鼻尖,两眼瞪视赫连允,泻出几声微弱的痛呻。赫连允连人带毯子扯到软成一滩的被褥里:“于先生问了什么?”“钱……”周檀道:“还缺钱吗?”“不……”赫连允轻声笑道:“足够。”“你吃过堤下那家汤包吗?”赫连允突然问道:“琅玉坊转过去就是,在河滩边,很小的一个铺子。”“啊……”周檀愣住,冷不防脸颊上的脸皮被他扯起来,他听见赫连允在背后沉声笑:“皮肉很薄。”“稀奇……”周檀把脑壳扎出去:“没听过这家铺子。你这话别人听见,要骇得昼夜不安了。”玉京城里大道小路纵横交错,一道燕沉堤,十里风月无边,周檀自觉自己吃过整条堤岸,愣是没撞见这汤包小铺。手掌贴在两颊边:“小时候去吃过,很多次。”“你怎么……”周檀更诧异:“吃到南边去了?”“很甜。”赫连允意有所指,带了些回味的意思在脸上。周檀气闷,他抖起手掌,一个肘击打到身后去,硬碰硬的骨肉撞在一起,还掀起一股热起来。——陆承芝凑到锅上去,一口锅一口锅地瞧遍了,香气压倒她身上的草药味道,撞进鼻头里,激起一点饿意。灶口的小娘子揣着一筐冻肉,咣当一声落了地,她拿手背擦拭额头的汗:“小姐找什么呢?”陆承芝直起身来:“平日里,中帐都吃些什么?”“哦……”那小娘子掐指头:“什么都吃啊……”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今天突然好想恰汤包。、海棠杀你两位,毒上加毒,也是般配;陆承芝翻拣食材,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冻肉冰凉,粟米成堆,中帐里摆设不事雕琢,粮库却宽敞。医家总喜欢说是药三分毒,药食是一家,她摸遍了灶房的每个角落,没找出线索来。她裹着一件干净白袍,歪靠柴堆上,心里嘀咕:“这毒解了十几年,丝毫没有效果,怎么往北跑了几个月,症状却见轻了。”“中帐里吃甜羹比别人多一些,其他的……”灶头的小娘子看着她,手里锅铲不停:“没什么特殊的。”是没什么特殊的。她开始盯着周檀,行起坐卧,每时每刻。凉气下来了,周檀扑了烛去拉窗,一颗人头亮莹莹,正飘在窗口上。不顾风吹得很,一双眼目不转睛。“你在做什么?”周檀问。“一张床榻……”陆承芝摩挲下巴:“总该不会……”“住嘴……”周檀拿火烛晃她:“胡思乱想什么呢,一肚子脏心烂肺。”“可不……”陆承芝倒笑了:“我生食人肉呢。”于锦田拽着驴路过,脚下一滑,白影在夜风里脚不沾地飘飘然,北地不信鬼神,于先生却是玉川出身,生平最怕妖魔鬼怪,直接挥起算盘:“诸邪莫近诸邪莫进。”“喝杯茶来?”周檀索性卷起帐帏,炭炉里还吊着水,热气蒸腾。“南芷草……”陆承芝微微一嗅,熟悉的气味。尚有绿意的药草在匣子上堆砌,茸茸的草梢冒出尖。她依然疑虑:“我见着了你的信,却没见着你的人。什么样的头风,要用这样的方子?”周檀没给她写出方子来,写去的信函也说得不甚明白。周檀斟上半杯水,自己先吃了几口:“不全是头风,先前都是曼陀罗吊着。”“那是不得不用的麻药……”陆承芝道:“不是生门,什么样的医家能在最开始就下这种方子?”“绿亭?”周檀取茶饼,顺口问。“不……”陆承芝起身来,两拳微握:“要见上一面。”茶水盛着,搁在桌案上。于锦田在默然的对峙里左顾右盼:“这是打什么哑谜呢?”懂得一点南北医术的,极少在刮骨的伤病之外,调一杵曼陀罗来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