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误事。”“诶!”晚间照旧又要议事,没日没夜议不完的事,几个州府里层出不穷的幺蛾子。一群人搁了碗往地下坐,不分文武地坐了一地。穿甲的穿袍的,周檀远远一望没瞧见穿青衣的,军械部的人,果然还是在路上爬龟。这刀今天又等不到了。赫连允居中坐,椅子不高,身板却高。他的刀又搁在身侧,不声不响地听着。于锦田先哭起穷来,算盘甩着快打到人脸上:“金矿?金矿今年才产出多少,你们一个个花钱如流水,还让我说入不敷出?有入么?全是出!出!”周檀先回了帐子里,北地的事他总是回避,尽管一群人讨论战事政事都扯着嗓子斗鸡,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字眼往耳朵里蹦,他甩掉鞋,在矮榻上滚了一遭,觉得不舒坦,索性穿出帐门拎茶壶。辎重部的人正哼哧哼哧地挪着小车,车筐里摞着食粮。他倒了半壶茶刚过去,就听见惊雷一样的“出!天杀的,出!”“什么出?”周檀甩着扇凑过去。“钱。”赫连允仰过脸看他,答道。“缺钱啊……”周檀倒眯起眼笑了,转向于锦田:“缺多少,我有。”很有点玉京百年世家的豪气。于锦田两眼一瞪,就差扑过去抱人大腿:“郎君有多少?”“停。”周檀按住腰下的荷包:“用钱做什么?买床?那不必了。”“郎君种过草么?”于锦田把碗一磕,又是说来话长的表情。“种草,种草做什么?”南郡莳花,北地种草,真是靠山靠水都不同。“郎君没见过北面的沙风吧,天火一过,就轮到沙风过境了。别看这草场现在还绿着,流沙时节,沙风一过,就全秃了。沙风走了,还有梨花潮,太难了。”梨花潮,名字还算好听,但现实比名字艰险得多。周檀模模糊糊记起纪清河的言语:“千树梨花开,路有冻死骨。”显然公主诗书背得很不怎样,估计小时候气死过很多宫里的师傅。他轻轻叹口气,转看着赫连允:“中州商会有我的份额,走你的账。”这话说得几乎掷地有声了。于锦田似乎没想到这人真的会答允,他怔了怔,缓缓直起身来,双手合拢,额头下放,是个玉京的世家礼。“怎么这繁规缛节的,你们人人都会?”周檀挑了挑眉。“好礼该赠好郎君。”于锦田收起算盘,轻声答。中州的世家大礼被他拿捏得很恰到好处,像是从小学来的。塞思朵跟着他站起来,有点半会不会的生疏,双手一拍,居然是个世家女子的闺中礼,跟她的甲衣很不搭配。周檀虚虚托住了,又忍不住调笑起来:“把大君都抵给我了,还说这一点钱的事儿,生分了。”——春上的「金娘集」才过去了几个月,斟月楼的红牌夺了魁,身价翻了个番,风头还没过去,这秋日的「银姬会」又要来了。一年大选两个花魁,打擂台打得玉京城里风起云涌。中州商会正忙着打点它家那几层楼的花舫,白花花的数不清的银子正流淌出来,全交给了「银姬会」的筹办。这几日里,不会有比女子香风吹得更猛烈的风了。快入秋了,可那玉京城里,满园春色还留着不肯走,燕沉河上的脂粉气,一日比一日浓。周槿途掂着裙角转出望仙楼,过了金阊门,她踩着石梯翻身上马,拆掉了簪,一头鬓发水一样泼下来。她的马是匹矮小的礼宾马,毛皮养护得很光滑,还修了毛发缀了绣球。圆钝钝的眼,柔和地看着人。“郡主往何处去?”巡查的兵士走过来:“有出宫的牌子吗?”她抬起手摇摇腰牌:“陛下今日允我出门,还要拦我么?”“不敢。”她纵马出街,将红墙宫禁远远抛在身后,春杏早凋谢了,现下的宫墙上,正开着一点能看见的秋海棠。周槿途穿红猎装,腰身一线被革带束得很紧,柔婉小意的笑连带着胭脂被洗掉,她缓缓松开一只手,在天光下只剩下一只手,用来握缰绳。礼宾马跑得很稳当,胸口的绣球铃铛正轻声响。作者有话说:昨天刚刚从重庆飞回来哈哈哈,飞机上没得赶上更新,这周的三份今明后天就来啦。有点想去更个胡说八道的游记了哈哈哈。檀郎:“我真的很有钱,买股份要趁早。”、山负雪北地人都叫它登天山,说过了这山头,能到天尽处。幽州草场算得上是北地几家州府里长得最好的,浓淡适宜的青色在燕山口下一路铺开来。今年的沙风还没真正来到,但家家户户都备齐了防沙的家伙什,于锦田指了指远处冒了点绿的沙地,给周檀看:“这么一丁点绿,可怜啊。不知道扛不扛得过第一波沙风。”